在美國司法部和各州總檢察長聯盟提起訴訟近三年後，美國聯邦政府將於9月12日（周二）拉開對全球科技巨頭Google公司（Google）審判的帷幕。該訴訟指控Google對搜索市場實施反競爭壟斷。

這是二十多年來美國針對大科技公司的首次重大反壟斷審判。審判結果可能會重塑這家科技巨頭的組織架構（包括被拆分），並會影響所有其它大科技公司和科技平台未來的命運。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裏，司法部和各州總檢察長將向華盛頓特區地方法院法官陳述他們的理由，說明為甚麼說Google與手機製造商和瀏覽器製造商達成排他性協議，使其搜索引擎成為消費者的默認設置，涉嫌違反了《反壟斷法》。反過來，Google將試圖告訴法官，為甚麼它的行為不是反競爭行為，而是為消費者提供了更好的體驗。

數字時代第一宗針對大科技公司的重大反壟斷審判

美國全國廣播公司財經頻道（CNBC）報道說，周二開始的Google搜索壟斷案庭審的關鍵是，這是一個機會讓美國司法部證明他們能夠在現代數字時代成功提起反壟斷訴訟，這將揭開美國反壟斷執法的一個新篇章。

這是自上世紀九十年代末美國司法部起訴微軟以來第一宗針對大科技公司的重大反壟斷訴訟。《國會山報》報道說，經過兩黨多年來不斷加強的審查，Google案正在成為對新一代的科技平台巨頭們的一次關鍵考驗。Google面臨維護其搜索產品長期商業慣例的問題。

奧巴馬政府期間負責司法部反壟斷部門的助理部長Bill Baer說：「這是美國一代人以來所見到的最大的壟斷案件。」

Google指責Baer對科技公司存在「根深蒂固的偏見」。而Baer則表示，對Google審判的結果將對過去二十年來崛起的其它大科技公司產生「重大影響」。

他說：「道路規則是如何適用於這些佔主導地位的公司的？即使它們是通過合法行為成為主導企業的，它們是否會通過不當行為繼續保持主導地位，從而限制競爭對手出現的機會，並限制消費者從有競爭的市場中獲益？」

Google公司已經因違反歐盟競爭監管規定而在歐洲面臨巨額罰款。在搜索壟斷案審判辯論結束後，Google公司還將在維珍尼亞州東區面臨聯邦司法部對其廣告技術業務提出的第二項法律訴訟挑戰。

除了針對Google的案件外，美國政府還將矛頭指向了其它科技巨頭。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FTC）正在起訴Facebook的母公司Meta收購社交媒體平台WhatsApp和Instagram的案例。據悉，經過四年的調查後，FTC也可能在本月晚些時候起訴另一科技巨頭亞馬遜（Amazon）。

司法部指控Google損害消費者的理由

據《國會山報》報道，美國聯邦政府指控Google扼殺了在線搜索工具的創新，限制了消費者的選擇，從而損害了消費者的利益。

美國司法部認為，Google通過在電子設備上預裝自己的搜索應用程式的獨家協議，非法壟斷了在線搜索，這使得Google成為了超越其競爭對手的搜索引擎霸主。

聯邦檢察官可能會指出，Google不允許競爭對手進入自由市場，而這些競爭對手可以提供技術上（例如搜索結果的呈現速度上）更好的搜索選擇，以及政策上（例如更嚴格的數據私隱保護措施）更好的選擇。

美國司法部在2021年1月修改後的起訴書中說：「Google現在是全球數十億用戶進入互聯網的門戶，其地位無可爭議。其結果是，無數廣告商必須為Google的搜索廣告和一般搜索文本廣告壟斷付出通行費；美國消費者被迫接受Google的政策、私隱保護措施和個人數據的使用；擁有創新商業模式的新公司無法擺脫Google的長期陰影。」

「為了美國消費者、廣告商和所有現在依賴互聯網經濟的公司的利益，現在是時候停止Google的反競爭行為並恢復競爭了。」

隨著人工智能（AI）技術的發展，司法部也可能會辯稱，Google可能會利用其市場力量進入AI新技術領域，並進一步扼殺其它科技公司的創新。

Google否認對其反競爭行為的指控

Google公司辯稱，其產品和服務之所以更受歡迎，是因為它們更好，而不是因為Google使競爭環境向有利自己的方向傾斜。

Google全球事務總裁Kent Walker 9月8日在一篇網誌文章中說：「我們感到自豪的是，瀏覽器製造商是基於我們產品的質量來選擇使用Google搜索的。」

Kent Walker在博文中引用了蘋果（Apple）公司行政總裁庫克（Tim Cook）在2018年發表的評論，當時庫克稱讚Google的搜索引擎是「最好的」，同時為Google成為其電子產品默認的搜索選項的協議進行了辯護。

Google還將辯稱，其作為瀏覽器默認搜索引擎的合同並不具有排他性，也沒有限制競爭，例如，用戶可以輕鬆設置新的默認搜索引擎，而且Google的合同並沒有限制用戶使用其它搜索選項。

Kent Walker說：「簡而言之，我們的成功取決於我們產品的質量，而不是我們合同的數量。」

Google計劃請來它的部份客戶，包括蘋果等科技巨頭的高管，就選擇Google產品和相關協議的情況在法庭上作證。

負責Google案的Amit Mehta法官已經縮小了聯邦政府在庭審中可以關注的訴求範圍。

在上個月公布的一項決定中，Mehta法官拿掉了有關Google通過在搜索結果中提升自己的產品來損害Yelp或Expedia等競爭對手公司從而削弱市場競爭的指控。

審判會包含甚麼重要內容

CNBC報道說，這次審判的重點將是Google與其它公司達成的兩類協議。一類協議涉及Google向蘋果等瀏覽器製造商支付費用，以使其成為iPhone Safari瀏覽器和其它電子設備上的默認搜索引擎。另一類協議是Google與運行Google安卓（Android）操作系統的手機製造商簽訂的合同，要求那些手機製造商預裝某些Google應用程式。

美國政府認為，Google的這些安排為自己鎖定了搜索的重要分銷渠道，並為競爭對手的搜索引擎競爭製造了巨大的進入壁壘。由於Google在市場上佔據主導地位，美國政府認為這些舉措違反了《反壟斷法》，屬於非法維持壟斷地位。

在Google搜索案進入審判階段的同時，美國各州還將針對Google在廣告技術市場的主導地位提出另一項訴訟主張，即，Google未能使其流行的搜索廣告工具Search Ads 360（SA360）與微軟的必應（Bing）充份互通。他們在投訴中指控，相反，Google「偏向於在自己的平台上投放廣告，並通過人為地剝奪廣告商評估最適合這些廣告商的選項的機會，將廣告商的支出導向自己」。

領導各州訴訟聯盟的科羅拉多州總檢察長Phil Weiser對CNBC表示，他們的案件和聯邦司法部的案件「真可謂是相輔相成」。

Phil Weiser說：「這兩宗案件的理論非常一致，兩者的核心信息都是Google的壟斷權力被濫用，損害了競爭並傷害了消費者。」

不過，一個指控論點不會進入Google搜索案的審判，即各州指控Google壓制垂直搜索服務提供商，或壓制專注於特定主題的搜索服務商，例如Yelp和TriPadvisor。法官不允許推進這一主張。

儘管如此，一些反壟斷專家表示，從某種程度上講，這一省略實際上有助於聯邦政府提供更直接、更精簡的論據，因為政府可以用更多時間討論其它指控理論。

聯邦政府可能會辯稱，Google的行為扼殺了創新，而創新原本可以使消費者受益。因為進入市場的高壁壘可能會令競爭對手望而卻步，而缺乏競爭也可能會削弱Google自身的創新動力。

但Google一直堅稱，其行為具有合法的商業目的，旨在增強消費者對其產品的體驗。

首日的庭審及之後會發生甚麼？

在9月12日第一天的庭審，將為可能長達10周的辯論做準備。在司法部開始陳述主要案件之前，各方都將發表開場陳詞。這意味著政府將傳喚專家證人和行業證人來幫助陳述案情。

在司法部結束其主要陳述後，將輪到各州發言，然後是Google發言。之後，原告可能會有機會反駁Google的論點。

反壟斷審判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即使Google在這一階段被認定負有責任，也可能會有另一個單獨的訴訟程序，以確定解決該問題的最佳方案。

在接下來的幾周內，最值得關注的事情之一將是誰會被傳喚出庭作證。除了經濟學家等專家之外，預計Google高管也會被傳喚出庭，其中可能包括行政總裁Sundar Pichai。法院可能還會聽取案件中提到的第三方（例如Mozilla和Apple）、或者競爭對手（如Microsoft或DuckDuckGo等）的證詞。

爭論的要點

CNBC認為，一個可能存在分歧的重要領域是聯邦政府如何界定Google涉嫌壟斷了市場。儘管Google在駁回訴訟的動議中沒有對「一般搜索市場」（general search market）的定義提出異議，但它仍然可以在庭審辯論中這樣做。

雖然聯邦政府將「一般搜索市場」定義為包括必應和DuckDuckGo等Google的直接競爭對手，但Google也提到了消費者常用的其它在線搜索工具。例如，Google全球事務總裁Kent Walker在其辯護網誌文章中指出，「內幕情報」（Insider Intelligence）的一份報告發現，60%的美國產品搜索都是從亞馬遜開始的。

Kent Walker寫道，消費者可以使用在線搜索的地方很多，這表明Google並沒有排除競爭。

儘管如此，庭審的大部份內容仍可能會集中在，Google的排他性合同是否可被視為用於促進其壟斷的不良行為上。范德堡大學法學院（Vanderbilt Law School）反壟斷教授Rebecca Haw Allensworth表示，這意味著這種行為「除了擴大或保持自己的市場勢力之外」，沒有合法的商業目的。

喬治華盛頓大學法學院（George Washington University Law School）反壟斷教授、聯邦貿易委員會前主席Bill Kovacic說：「我認為法官可能傾向於認定Google擁有實質性的壟斷權力。所以，人們的注意力將集中在Google的行為上。Google的（論證）主題之一將是，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將給用戶帶來更好的體驗，每種做法的最終效果都是讓用戶獲得更好的體驗。」

此案的一個重要部份將是，審查Google為確保其Safari瀏覽器成為iPhone的默認搜索引擎而向蘋果支付的費用。艾倫斯沃斯教授表示，一方面，政府可能會指稱，Google為該地位花費了數十億美元，這表明它認為該地位多麼有價值，以及Google為成為默認搜索引擎所願意付出的犧牲程度。

另一方面，Allensworth補充說，Google可能會辯稱，在蘋果瀏覽器中的顯著地位意味著為自己的廣告商帶來更多的關注，並最終帶來更多的收入，這可能是一個合法的商業理由。

Allensworth表示，她預計政府將聘請專家，來試圖論證Google為默認選項的付款「在經濟上不合理」，而是為了排斥競爭對手。

庭審中將辯論的另一個因素是，Google在預期會發生訴訟後涉嫌銷毀證據。聯邦政府指控稱，Google沒有保留員工之間的聊天消息，這些消息本應受到合法保留並防止自動刪除。

科羅拉多州總檢察長Phil Weiser說：「這種銷毀和未保存證據的行為確實令人不安。法官已經表示，他願意在本案中考慮這一點。我們只是想強調，在法官審理此案時，由於Google的行為，我們無法完全獲得證據。」

Google表示，他們「堅決駁斥司法部的說法」。Google的一位發言人在今年早些時候的一份聲明中說：「我們的團隊多年來一直認真自覺地回應詢問和訴訟。事實上，僅在這宗案件中，我們就提供了超過400萬份文件，並向世界各地的監管機構提供了數百萬份文件。」

Google案會有甚麼結果以及會造成甚麼影響？

《國會山報》報道說，前司法部助理部長Bill Baer認為，聯邦政府可能會提議分拆Google，或禁止Google為推廣其搜索引擎而簽訂的協議和付款類型。

有專家表示，司法部計劃如何限制Google影響力的裁定可能會對更廣泛的科技行業產生重大影響。

「美國經濟自由項目」（AELP）的高級法律顧問Katie Van Dyke說：「這是為了開闢與Google在搜索領域競爭的能力。」

AELP項目是一個支持加強反壟斷執法的非牟利組織。他們大力支持聯邦政府針對Google的訴訟以及國會關於更廣泛的《反壟斷法》改革的提案。

CNBC報道認為，Google案的結果將對美國《反壟斷法》地位以及如何適用於佔主導地位的大科技公司產生重要影響。雖然法院只有在現階段認定Google對這些指控負有責任的情況下才會考慮採取具體反制措施，但對政府有利的裁決最終可能會導致對Google商業行為的限制，甚至導致部份業務被拆分。

Google認為這樣的裁決最終會對消費者造成傷害。Google的Kent Walker說，「如果判決說你的產品太好或太成功，你就不能再付費推廣它們」，這將不符合美國法律，而且「對生態系統不利，對消費者不利」。

電腦與通信行業協會（Google是該協會的成員）主席Matt Schruers認為，人工智能的興起使政府的論點變得更加複雜。儘管OpenAI首先發布了聊天機械人ChatGPT，但Google憑藉其聊天機械人Bard成為生成式人工智能領域的領導者之一。

Matt Schruers說：「考慮到我們已經看到Google以外的公司向市場推出了令人驚歎的創新，對政府來說，這一論點出現的時機再尷尬不過了。我們正處於一場勢不可擋的技術巨變之中，而政府卻說，『這些合同阻礙了技術創新。』」

但是支持審判Google的人士認為，如果法院駁回聯邦政府的指控，那麼消費者的搜索體驗將會不斷惡化。

AELP的法律顧問Lee Hepner說：「如果Google被允許通過非法的默認搜索協議來維持其壟斷地位，同時阻礙競爭，那麼這意味著Google將會用糟糕的產品來維持其壟斷地位。」

Google案的審判結果也將成為一個重要信號，表明聯邦政府未來是否有能力成功提起科技反壟斷案件，以及現行法律是否能夠充份解釋數碼市場的細微差別。

對於聯邦政府來說，贏得這場審判將是一次重大勝利，會鞏固司法部在反壟斷訴訟上的成功記錄。如果失敗的話，那將會對司法部反壟斷努力造成打擊，但最終也很可能會成為國會推動新《反壟斷法》的素材。

對於美國政府來說，贏得這場審判也可能被視為向下一代科技企業開放數字生態系統的機會。許多人認為，二十多年前司法部在微軟案中的勝利就為包括Google在內的一代公司在更加開放的互聯網生態系統中茁壯成長鋪平了道路，而這次審判Google正值人工智能迎來新一波技術浪潮，並可能催生許多新公司之際。司法部很可能會努力證明，執行反壟斷法，而不是不執行反壟斷法，才是開啟創新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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