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在網上看研究中共黨史軍史的專家余汝信在網絡媒體《老楊到處說》中談羅瑞卿一案。
對於現在的國人，羅瑞卿是個相當陌生的名字，但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卻是一個如雷貫耳的大人物，他是中共建政後的首任公安部長，後來還當上中央軍委副主席、解放軍總參謀長。熟悉中共政壇的人都知他是毛澤東的親信，第一紅人，對毛無限忠心，可以說毛的一條忠實走狗。羅貴為中共黨政軍高級領導人，為討毛的歡心，不惜降尊紆貴，在毛面前扮演小小警衛員的馬屁角色。因毛喜歡游泳，本來是旱鴨子的羅瑞卿50歲還去學游泳，目的是好伴隨毛主子下水。當然，如此忠心，羅也獲得毛的寵幸和重任，文革前曾身任中共黨政軍四十多項要職。
毛澤東發動文革之前的時候，中國政壇烏雲密佈，風雨欲來，對中國政治敏感者或許猜想到有大人物要倒霉了，但大家絕對想不到的是，第一聲霹靂爆裂，首先打倒的竟然就是毛的這條忠實走狗羅瑞卿。文革開刀的第一大案就是包括羅瑞卿在內的彭羅陸楊反黨集團案。
為甚麼？為何毛要自斷手腳搞掉他的親信？
余汝信在《老楊到處說》解答了這個謎底。羅瑞卿是老毛的忠僕，但他碰到一個一僕二主的大難題。除了毛主子外，他頭上還有另一個主子，他的頂頭上司，即當時的軍委第一副主席、國防部長，馬上要成為中共第二號人物的林彪。一僕同時要效忠二主，沒有拿捏得當，雖然效忠毛做得好，但卻得罪怠慢輕視了林。
羅瑞卿在毛面前很乖，很聽話，很討好，但對其他領導人卻是另一幅面孔。據余汝信所說，羅瑞卿並非善類，他在政治和生活上其實是很強勢的人，作風相當強悍。在生活方面，羅任抗大校長5年，換了4次老婆，最後的夫人郝治平，並非公開資料所說的第二任妻子，而是第四任。而且羅瑞卿還有嚴重的家暴惡行，他有位前妻是因不堪其暴力與他離婚。在政治上，羅瑞卿也是鐵腕人物，中共建政後鎮壓反革命，製造紅色恐怖他是主角，在黨內也是鐵腕高壓。他一上任公安部長就在黨內製造了「兩陳冤案」，並親自從北京到廣東逮捕了被冤的兩位公安幹部陳泊、陳坤，兩人先後被迫害而死，受株連的多達千人。葉劍英曾出面保護兩陳，為他們說情，但羅瑞卿不給葉帥面子，因而結下樑子。此外，經羅瑞卿之手的體制內冤案還不少，還有高崗案波及的五虎上將案、潘揚事件（潘漢年、揚帆反革命集團案）、胡風反革命案（中共上台後第一宗文字獄大案），羅還親自上北京抓人。彭德懷倒台後，羅又是批彭的得力打手，得罪人甚多。
不僅是葉劍英，聶榮臻、劉伯承、徐向前這些德高望重的老帥因為已在中共權力場中靠邊站，非政壇紅人，也曾受到後輩羅瑞卿的怠慢。後來羅被打倒，這些老帥都出來打落水狗，報他們被羅瑞卿輕慢的一箭之仇。羅瑞卿不堪受辱，跳樓自殺未遂，葉劍英還寫了那首「將軍一跳身名裂」的詩落井下石。
羅瑞卿呼風喚雨得意之時，眼中只有億萬人之上的毛皇帝，他以為只要有了毛皇帝的寵幸，就可以永遠在權力場中飛黃騰達。而這一錯誤的判斷讓他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林彪在60年代初因患病在家不理事，毛安排賀龍為軍委第二副主席主事，羅瑞卿認為賀龍可能接掌軍權，與賀龍走得很近，形同結盟。他與賀龍向毛建議中共解放軍取消軍銜制度，獲毛肯定，而這樣天大的事竟然事前未與軍委第一副主席林彪商量，惹得林彪相當不快，埋下兩人決裂的種子。
文革前，林彪地位迅速上升，如日中天，有望成毛的接班人，這一點羅瑞卿是察覺到的，但他卻做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判斷。羅認為林彪常年生病，身體不好，可能會不耐軍隊繁瑣事務，而這是他接手軍權的難得機會，於是找到他的親信、空軍司令劉亞樓找林彪夫人葉群談話，請葉傳話給林彪，說了四條意見，大意是林彪將會站上政治舞台中心，成為國家最高領導人，軍隊的瑣碎事務林就不要管，交給他羅瑞卿就行了。林彪大怒，於是向毛提出羅瑞卿逼他交權的問題。余汝信說，葉群帶著林彪的信和揭發羅瑞卿的材料秘密飛到杭州見毛，向毛匯報羅瑞卿問題長達7個小時，毛表態支持林彪，羅瑞卿隨即倒台。
劉亞樓傳話幾個月後病逝，死無對證，後來羅瑞卿不承認他講過這樣的話，余汝信認為，應該是講過，但原話是否經過葉群加工就不得而知，但最重要的是，當時的中共中央相信他講過。
其實羅瑞卿的下場，毛的態度很關鍵，毛如果念及羅多年對他的忠心付出，要保羅可說輕而易舉，只需要幾句話而已，但他卻把羅扔了出去。毛為甚麼會如此無情？余汝信認為，毛和林是在做一宗政治交易。毛要打倒他最大的政敵劉少奇，需要軍頭林彪的支持，因而拋棄了羅瑞卿。毛的無情無義無此為甚。
羅瑞卿案的本質，說到底，其實就是中共黨內的權力鬥爭、拉幫結伙鬥爭，甚至只是個人恩怨之爭。其實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分歧、爭執和恩怨情仇，就會有爭權奪利，但為何共產黨的內鬥卻特別殘酷和無情，幾乎沒有緩和包容的空間，一定要把對手整死為止？羅瑞卿被打倒後跳樓自殺，摔斷腿，還被紅衛用籮筐抬出來公審，受到奇恥大辱。羅瑞卿被整得很慘，彭德懷、林彪、賀龍、劉少奇等這些與羅一樣曾在中共政壇叱吒風雲的人物也落得非常悲慘的下場。劉少奇與林彪曾是毛指定的接班人，羅瑞卿、彭德懷、林彪一直是毛打江山的嫡系子弟兵，是毛的嫡系部隊紅一方面軍的骨幹。一般來說，出生入死，經歷戰火考驗的戰友會有一種禍福共享，生死與共的袍澤情誼。為何最後會搞得如黑社會一樣火拼到底？
其實這與中共的意識形態有關。因為中共是列寧主義政黨，以馬列階級鬥爭哲學為意識形態，不承認幾千年來人類的普通情感，包括友誼、親情等，不承認人性有缺陷，不承認人的認知會有各自的短板，不承認任何人都會犯程度不等的認知錯誤，因而黨內出現任何分歧和爭端都會上綱上線到路線鬥爭階級鬥爭的極端高度，一旦上到這個高度，幾十年的革命袍澤之情就會一夕化為烏有，結果就成了勢不兩立，只能拼個你死我活的敵我鬥爭。比如羅瑞卿只是權力慾膨脹，想接手林彪在軍委管日常工作的權力，至多無非想做林彪第二，但林彪為羅上綱上線的罪名卻是「反革命政變，要殺人，要篡奪政權，要搞資產階級復辟。」非常嚇人，但林彪內心真是這樣想的嗎？當然不是，但中共的政治文化就是這樣運作的。◇
（本報專欄作家所提出的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它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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