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月13日舉行的台灣總統選舉，在所謂「藍白合」未能成事的情況下，民進黨的賴清德可以說是險勝。其險，在於他重蹈了陳水扁的覆轍，就算在3位候選人中以最高票當選，但未能取得過半票數，可以算是弱勢當選。同時，在立法院的改選，民進黨也未能取得過半議席。雖然其它兩個主要政黨，即國民黨及民眾黨同樣未能取得過半議席，但首先是民進黨只得51席，已經比國民黨的52席少；其中有兩位無黨籍的當選者，其實一直都是國民黨的外圍議員，即是在野的國民黨已經在國會掌握了54票。未來幾年，國民黨在任何議案只要爭取多3票，湊夠57票，就已經可以超過立法院總議席113席的一半。所以，民進黨的賴清德是弱勢當選，在得票及立法院兩方面都不過半的情況下，也肯定會成為一個弱勢總統。

造成這個局面的原因，當然就不能不說到在那次選舉被稱為第三勢力的民眾黨了。柯文哲當然還不足以在總統選戰中勝出，但所得的支持票數絕不失禮。在立法院選舉，民眾黨雖然只取得8個議席，但就已經足以成為關鍵的少數，成為了國民黨或民進黨都要爭取的對象。理論上是如此，但當時很多人已經判斷到，民眾黨顯然更有理由傾向國民黨。

柯文哲當年曾經擔當陳水扁競選總統時的陽明醫學院競選分部總幹事。2014年柯文哲出選台北市長，與連勝文爭逐的時候，也是得到民進黨讓路，甚至協調支持力量，促成當年被稱為「政治素人」的柯文哲贏出了一場漂亮的選戰。

被視為柯文哲在民眾黨內左右護法之一的黃國昌，原本在政治光譜上也與民進黨較為貼近。他是從太陽花運動冒起，之後在時代力量又曾獲得民進黨的加持，蔡英文任內更曾經一度傳出有機會委任黃國昌擔當政府職位。如果單看這些背景，由柯文哲領導的民進黨應該更有理由配合處於弱勢的民進黨總統賴清德，但事實卻非如此。

在台灣島內，每一個與民進黨對立或若即若離的政治人物，都有可能得到中共賞識利用。有些非國民黨的政治人物會自動自覺不敢得罪中共，甚或要透過拉近與國民黨的促統立場來爭取更大的政治及經濟利益。中共也看通了這一點，對於肯或明或暗投靠的政客，中共都不會放過任何機會去收賣。而機會主義越高的政治人物，就算未正式投向中共投，都會首先跟民進黨抬杠，跟國民黨配合，以爭取吸引中共的眼球。柯文哲及民眾黨就是如此，在去年底選戰開始時，民眾黨已經曾經與國民黨協調「藍白合」，但最後談不攏。但在選舉之後這大半年，由柯文哲領導的民眾黨這個立法院內的第三勢力，便差不多完全與國民黨合流，處處與執政的民進黨抬杠。

柯文哲在台北市長任滿之後，便用盡各種方式壯大自己的政治籌碼，到1月的總統選舉之前，便儼然成為足以左右台灣政治大局的第三勢力。在台灣，自從民主化之後，除了國民黨及民進黨，一直都沒有缺少過第三勢力，因為總有些人對這兩個主流政黨不滿意。過去的所謂第三勢力，主要是從國民黨分流出來的派系。

國民黨主政台灣多年，政治資源豐富，人際網絡錯綜複雜，又得到中共的祝福。可惜其路線老化，要以「促統」作為長期的主要政治路線，當然可以得到中共的祝福；其黨內各路人馬，也透過不同途徑在中國大陸獲取了各種經濟利益。但採取這種路線，註定只能夠與台灣的主流觀念越走越遠，特別是所謂「自然獨」的年輕世代，根本沒有幾多會認同國民黨。青黃不接，整個黨瀰漫着老人政治，仍然充滿了金權政治及裙帶關係色彩，令政治上走向文明現代的台灣社群更難被國民黨吸引。

因此，國民黨除了內部老化，其支持者也越來越老化。面對民主化潮流時，整個黨態度落伍，觀念守舊，甚至被不少人懷疑親共賣台。其原有的政治資源又慢慢削弱，又難以在島內發展新的政治及經濟資源，攤分各種政治利益及崗位便往往捉襟見肘。正因如此，過往20年總有一些在國民黨內的邊緣人另起爐灶，成為所謂的第三勢力。早在1993年由趙少康領導成立的新黨，及2000年由宋楚瑜領導成立的親民黨，其實都是國民黨的分流。正因他們與國民黨在主要路線上分別不大，這些所謂第三勢力最終都很快在台灣島內蒸發掉，從來沒有在主要選舉中取得過突破性的、足以左右大局的成績。今年初的選舉有結果之後，有不人以為民眾黨做到了。

民眾黨與之前的第三勢力最大的分別，首先是因為他們不是從國民黨分出來，甚至可以說有更強的民進黨影子。柯文哲本來就是從民進黨出來的，他能夠在2014年勝出台北市市長選舉，也是得到民進黨讓路及協助。去年中，當柯文哲參選這一屆總統的動機越來越明顯的時候，原本長期在他身邊支持他的蔡壁如也不得不讓路，由兩位所謂左右護法黃國昌及黃珊珊取代。黃國昌冒起於太陽花運動，與柯文哲一樣曾經一道與民進黨過從甚密。至於另一位護法黃珊珊就來自親民黨，曾經長期協助宋楚瑜。但親民黨在2020年的選舉中嚴重失利，只能淪為第六大黨，已經基本上看不到前景，黃珊珊才投向柯文哲的民眾黨。

從這個背景來看，民眾黨曾經有過較強的「獨」或「偏獨」的背景，柯文哲近年表現出來的公眾形象頗能討好部份開始對民進黨反感的年輕人；黃國昌有法律專業背景，又有來自太陽花運動的政治籌碼，處處以青年導師的身份自居；加上黃珊珊在親民黨的背景，令民眾黨這個新冒起的第三勢力，顯得比以往其它台灣第三勢力更有吸引力。正因如此，柯文哲及民眾黨在今年的總統選舉及立法院改選中，突然間成為一個令不少人抱有幻想及期待的選擇。

執筆寫這篇文章之前的幾個小時，民眾黨主席柯文哲被台北地方法院裁定在其台北市長任內的「京華城案」中有明顯的違法及貪污嫌疑，裁定要予以關押，等待進一步的偵查。民眾黨的支持度，也在幾個月之間下跌至只及今年年初時的三分之一。這個一度被視為台灣島內可能最有生命力的政治第三力量，可以說是已經差不多被判了死刑。這種期望與想像及現實之間的距離為何如此大？其下沉的速度為何如此快？這是研究台灣島內政治的一個很有趣的課題，下次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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