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睎乾：黃永玉的賀歲佳作

中国郵政最近發布了《癸卯年》特種郵票的照片，其中兩枚郵票畫風奇詭，惹來無數中国大陸網民的批評。

據《中国郵政報》報道，這兩枚郵票，一枚叫「癸卯寄福」，畫了一隻紅眼睛藍兔子，右手執筆，左手持信紙——幸好不是白紙——「彷彿在向人們傳遞着新春的美好祝福」，但很多網民只覺兔子「透露着強烈的妖氣」，有人說牠好像染了疫症，有人則覺得牠好像「左手判官筆，右手生死冊」，彷彿從地獄爬上來的勾魂使者。

另一枚叫「同圓共生」，畫了三隻首尾相接、奔騰不息的免子，官方形容為「童稚、熱烈、奔放、自由」，令人「感受到瀟灑、喜悅與幸福」。藝術嘅嘢我識條鐵，橫看豎看，只覺得是三隻困在籠中的兔子團團轉，連標題也叫「同圓共生」，「內循環」或「閉環管理的命運共同體」呼之欲出，實在太有意思了。

這兩枚郵票要表達的，究竟是地獄的妖兔，抑或前衛的藝術呢？我不知道，而我的解讀自然也不能代表作者原意。但老實說，即使這兩枚郵票被大陸人口誅筆伐，也被港台網民冷嘲熱諷，我自己心底是頗為欣賞的，尤其是看到畫家的名字叫黃永玉，一切都心領神會了。

今年98歲的黃永玉，畫風向來別樹一幟，這兩張兔子畫，不必揣測太多，只是他的本色而已。2007豬年，黃永玉曾畫一幅「野豬圖」，贈予壹傳媒——黃永玉的兒子黃黑蠻是黎智英先生的連襟，黎生也收藏了很多黃永玉的畫——那野豬的模樣極不討喜，卻很符合壹傳媒的風格。黎生沒嫌野豬惡形惡相，反而把它掛在壹傳媒大樓。

然而不是每個人都喜歡黃永玉這種畫風的，尤其是中国人。文革期間，黃永玉兩次因畫作惹禍，兩次都是畫貓頭鷹。1966年，黃永玉在河北農村參加「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空閒時畫了一組「動物短句」，其中一張畫貓頭鷹，短句是：「白天，人們用惡毒的語言詛咒我，夜晚我為他們工作。」結果這些作品被人舉報，罪名是「反黨反社會主義」，黃永玉因此被押到中央美術學院，慘遭批鬥。

1973年，黃永玉捱過了河北「五七幹校」的勞動生活，回北京前，在畫家朋友家中隨手畫了一幅貓頭鷹。想不到適逢北京有一場「批黑畫」運動，由江青親自部署親自指揮，結果黃永玉的貓頭鷹畫，成了「黑畫」排行榜第一位——原來那隻貓頭鷹「隻眼開隻眼閉」，居然被解讀為「仇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和社會主義制度」。

相比起當年文革遭遇，今天的「妖兔」只是被網民揶揄幾句，實在不足掛齒。話說回來，黃永玉筆下的兔，其實又有什麼問題呢？中国現在已是全球第一疫國，染病而死的不計其數，不只「躺平」，簡直被「輾平」。下月農曆新年，全国很可能進入地獄模式，有良心的藝術家又怎可能若無其事，畫一些粉飾太平的「賀歲」畫呢？黃永玉的兔子，才是今日中国的寫照。

最後想說，即使現實妖氣沖天，大家還是要勇敢面對。明天未必會更好，但我們總有方法，令自己變得更好。祝各位讀者新年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