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價褒貶兩極的晚清重臣曾國藩

無論是才學修為，還是官場做派，曾國藩已經做到了極致。

這個中國近代史最重要的人物，為甚麼隔幾十年，就要被後人或讚譽或貶損的顛覆一次呢？

曾家四兄弟（Huangdan2060 ／維基百科）

1838年，曾國藩28歲，他交上了好運。在連續兩次科舉落榜之後，獲得殿試三甲第四十二名。按照常規，他可以在翰林院做庶吉士，類似現在的實習生，兩年後再考一次，如果成績好，就可以留在翰林院，光宗耀祖。

曾國藩科考那年，主考官是穆彰阿，就算是教委主任吧。按照中國官場風氣，朝廷大員都竭力培養自己的門生，以壯大政治勢力，當時「穆主任」就看中了曾國藩。曾國藩原來的名字叫做曾滌生，這個名字今天看來很洋氣，曾滌生，改成英文名，叫做Dickson也很順嘴，但是「穆主任」說這名字太土，改為曾國藩。很多中國人對穆彰阿有所了解，知道他是陷害林則徐的大奸臣，林則徐可是民族英雄呀，虎門銷煙，所以認為陷害林則徐的肯定是民族罪人呀。但是，歷史真的這樣非黑即白麼？

1949年以後，郭沫若等人建立所謂的唯物史觀，用階級論和黨派觀念解讀歷史，就像八個樣板戲一樣，人物臉譜化。我有個同學，他父親六十年代在南方一個大都市當話劇團團長，他一輩子演的都是黃世仁、南霸天這樣的壞蛋。那時我就納悶兒，「演壞蛋還當團長呀？」同學的父親跟我說：「那個年代，人都很善良，演壞人才要裝呢。團裏那幾個業務骨幹，不是刁德一，就是狗腿子，能演黃世仁這樣惡霸級別的，就能當團長了。而且，我參加革命前，也沒有覺得農村裏的土豪地主那麼壞呀，可能全中國就出了黃世仁一個壞人讓我給演了。」

老人的話，我幾十年以後才算真的懂了。

就說那穆彰阿，就不只是一個奸臣的臉譜，簡單說幾個他的故事。林則徐到了老年，咸豐皇帝想任用他去解決廣西太平天國造反的事兒。穆彰阿說，「林則徐年邁體衰，別說指揮軍務了，我估計他走不到半途，就得死掉。」結果林則徐真的在半途病逝。穆彰阿不但預言別人的死很準，預言自己的死也很準。穆彰阿有一天請所有門生舊部到家中為他送行，說自己要去世了，大家不信，看看熱鬧吧。穆彰阿與大夥兒喝酒，喝得很高興，大家都把他要死這事兒給忘了。穆彰阿突然就說，「時辰到了」，到裏屋換了一身朝服，面北而坐。為甚麼面北呢？因為皇上坐北朝南。一會兒他就不動了。賓客大驚，過去一摸，果然沒了鼻息。這個奸臣是不是還有明察秋毫、知命悟道的大本事呢？

再說他與曾國藩。在穆彰阿的舉薦下，皇上有一次召見曾國藩。進宮後，曾國藩被太監帶到了一個偏殿等待，屋子很暗，牆上掛著字幅，但看不清楚。在偏殿等了半晌兒，太監也沒有傳旨，曾國藩灰溜溜回去後拜見恩師，問：「這是怎麼回事兒？」穆彰阿一笑，說，「今天就算給你上一堂官場如何行走的課吧。」

囑咐衙役給宮裏的太監送去四百兩銀子。過了一些日子，果然又召曾國藩入宮，還是那個偏殿，唯一不同的是，太監不動聲色的送進來兩台蠟燭，牆壁被照亮了，曾國藩抬眼一看，原來是先皇聖訓。曾國藩是讀書人出身，一會兒就將這些內容爛記於心。不一會兒太監傳旨見駕。皇上問的全是牆上的內容，原來那是標準答案呀，曾國藩都答對了。

太監不拿錢違反他做人的原則，但是他要給曾國藩機會，是因為要給推薦人穆彰阿面子。穆彰阿自然是洞察秋毫，給曾國藩上了這一課。當然曾國藩也要有心，不然換個呆頭呆腦的，銀子也給了，在燭光下傻站著，也不知道趕緊記住牆上那些字句，那也沒有前途。

有了大前途的曾國藩卻成為了近代中國最顯赫和最有爭議的歷史人物，誇他的把他立為聖人，罵他的說他是元凶。曾國藩好像也知道後世對他的評價，留下一句名言：「不為聖賢，必為禽獸。」那我們就得想，人麼，還是不願意落下罵名的，怎樣才能做聖賢，不做禽獸呢？

備受推崇

1811年11月26日，曾國藩出生在湖南湘鄉。曾國藩母親懷他的時候，巨蟒入懷的傳說傳遍四鄉。有意思的是，這一點還被後來曾國藩的死敵太平天國驗證了，當時太平天國頒佈的聲討曾國藩的檄文裏面說他是天國伊甸園那條原罪之蛇，曾國藩自己也是得了一輩子的皮癬蛻皮不止。應該說，這個人的生命是有來頭的，他經歷了清朝由盛轉衰的歷史動盪，他平定「太平天國」、展開洋務運動，做的都是大事兒。

蔣介石的案頭常年擺放著一套《曾文正公全集》，時時翻閱，蔣介石的帶兵思想、修身方式基本上都承襲自曾國藩。毛澤東也曾通讀過《曾文正公全集》。在1917 年的讀書筆記中毛澤東表示：「愚於近人，獨服曾文正」，意思就是他只佩服曾國藩。到了1969年，他又說，「曾國藩是地主階級最厲害的人物……是中國封建專制階級最後一尊政治偶像。」從此，中國大陸教科書中的曾國藩被定為反面人物。

拒絕稱帝自立

於曾國藩眾多的爭論中，章太炎沒有像毛澤東那樣對於曾國藩打「太平天國」耿耿於懷，他認為，曾國藩打「太平天國」算不上甚麼錯誤，但是曾國藩在平定「太平天國」以後，明明有實力在南京建號稱帝，然後北伐推翻已經搖搖欲墜的滿清政府，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可曾國藩卻沒有這樣做，給中國歷史留下了無窮無盡的後患，這才是曾國藩的罪惡所在。

當時湘軍大將胡林翼、左宗棠、曾國荃、都曾勸曾國藩稱帝自立。曾國藩則以「倚天照海花無數，流水高山心自知」拒絕了。曾國荃請曾國藩在南京城裏看戲，湘淮軍將領都入座，戲名叫《定中原》，唱本一開，曾國藩就懂了：「這不是暗示我學司馬氏取代曹家天下麼？」站起來就走。

曾國藩是中國近代軍閥的鼻祖、湘軍的締造者，李鴻章的淮軍是從湘軍中派生而來，而袁世凱的北洋軍又是從淮軍派生。可以說，直到孫中山武昌起義結束清朝統治，是曾國藩的選擇讓清朝苟延殘喘數十年。中興名臣又如何，洋務運動成就又如何，曾國藩保下來的這半個世紀的清王朝，繼續腐朽妄庸。英法聯軍進北京、義和團禍害、甲午戰爭，遭罪的是天下黎民，遭罪的是中華民族。

一代名臣抑鬱而終

曾國藩故居（ Huangdan2060 ／維基百科）

1870年，天津有傳言，說西方傳教士用中國小孩兒的心臟曬乾磨粉做西藥，市民圍困教堂。由於清朝官員不作為和法國領事莽撞開槍，暴徒闖進法國教堂，殺死神父，強姦並燒死十名修女，後來又燒燬更多教堂並直接殺害西方旅遊者。這是有名的「天津教案」。曾國藩知道這事咱們本來就不佔理，戰端一開，國家必然戰敗遭受更大損失。因此通過賠償、法律審判肇事者平息了事件。但是事後，朝廷和民間都痛罵曾國藩賣國，他資助的北京湖南會館還開除了他的湘籍，不認他是湖南人了。一年後，一個本可以有能力、有機會給予這個國家新生的曾國藩在賣國賊的罵名中憤然離世。

生命有大來頭，只因為神安排了你要去做的使命；上天還在看，你做了，是聖賢；你不做，就是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