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一條新聞說,亞洲的一種蜱蟲來到了美國,給這裏的蜱蟲又多添了一個種類。蜱蟲就是中國北方人常說的草爬子。根據美國衛生部的數據,美國每年有30萬人被確診患有蜱蟲叮咬引起的疾病,最常見的就是萊姆病。近年來美國人對萊姆病越來越重視,這不能不歸功於美國「國際萊姆疾病協會」的努力。而安恩科森(Ann Corson)醫生就是其中最為活躍的成員之一。
安恩在賓夕凡尼亞州的肯尼特廣場鎮(Kennett Square)有一家私人診所。那是距離費城30英里處小鎮中的一座紅色三層樓房,安恩每天坐在裏面接待來自各國的病人。
安恩畢業於美國最古老的醫學院——常春藤大學之一的賓夕凡尼亞大學醫學院,1982年她獲得醫學博士學位。安恩的高祖父是當時女子醫學院的創辦人之一,現在他的名字刻在賓大醫學院大廳中的青銅牌匾上。安恩是他們家族六代以來第18位畢業於賓大醫學院的成員。
安恩畢業後做了十幾年的家庭醫生,那些年她對蜱蟲並不熟悉。這種只有小米粒大小的蟲子,在吸滿了人類或者動物的血液之後,會漲到綠豆那麼大。
安恩對蜱蟲最深刻的印象是在她兒子的耳朵上。2001年夏天的一個晚上,14歲的約瑟夫大喊著從外面跑進來,「媽媽!我的耳朵裏有一隻蟲子!」
安恩一看,約瑟夫左耳的裏面扣著一隻鹿蜱,它已經喝飽了血,褐色的身體漲得鼓鼓的,像一枚圓釘子一樣釘在兒子的耳朵裏。
安恩並沒有特別害怕,她是個經驗豐富的醫生,還一直生活在農場中。她找來一個精緻的鑷子,把它伸進約瑟夫的耳朵裏,將鑷子的兩臂微微壓下蜱蟲周圍的皮膚,輕輕夾住蟲子。她知道不能用力夾,否則會把蟲子中的毒液擠進人體中。她小心翼翼地將鹿蜱拔了出來,之後,又用消毒水清洗了兒子耳朵被叮的部位。
根據她在學校學的醫學知識,安恩沒做別的治療,因為兒子並沒有發病的反應。她只是留意觀察,如果有症狀出現,再去看醫生。
安恩後來一直懊悔,那天晚上要是把那隻肥的流油的蜱蟲送去實驗室檢查就好了,可是那時她哪裏知道,蜱蟲會攜帶至少4種細菌。
接下來的日子也風平浪靜,約瑟夫沒有出現異常現象。幾個月後他得了一場感冒。之後,一切就不對勁了,不是嗓子疼就是頭疼,或者腹痛。安恩帶他去醫院看病,大夫說,沒有嚴重的事情,就是胃腸綜合症或者情緒問題。
大概半年之後,約瑟夫去醫院拔掉了一顆智齒。沒想到,這個小手術像壓倒駱駝的那根稻草一樣,讓他的身體一下子垮了下來,倒在床上一病不起。
2002年1月的一天,安恩把手放到兒子的額頭上,覺得燙得厲害。用體溫計一量,竟然有105華氏度(40.5攝氏度)。她覺得約瑟夫一定是得了甚麼不知名的重病,她下意識地把手放在嘴唇上,大腦在緊張地轉動,試圖搜索出和兒子症狀對應的疾病名稱。
安恩給兒子做了血液檢查,沒發現甚麼異樣,他的醫生也說不出怎麼回事。盯著兒子燒紅的雙頰,她開始恐慌,擔心他的生命安全。
等到約瑟夫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6天之後了。雖然燒退了,可是他的手指卻張不開了,這都是他以前從來沒有的症狀。
在那以後的多年時間裏,約瑟夫一直沒能從各種莫名其妙的病症中解脫出來。他特別嗜睡,打不起精神幹任何事情;他的肝也腫大了,不怎麼吃東西,體重下降,甚至精神上都出現了問題了。他無法閱讀,也集中不了思路寫字;他不會算術,連計算機鍵盤都打不了;到了約瑟夫上11、12年級的時候,他幾乎不能去上學了。
從約瑟夫那次大病之後,安恩開始到處尋醫問藥。半年之後的一天,安恩碰到社區大學舉辦的一場活動,那是紐約州的布拉斯卡諾(Joseph Burrascano)醫生做的一場講座。
安恩像往常一樣,見人就說她兒子的病。
「這像是萊姆病啊!」那個遞給她宣傳冊子的女士說,「你真應該聽聽這個講座。」
「不可能,他的ELISA血液檢查都呈陰性。」安恩說。她曾領約瑟夫做過3次這種篩查萊姆病的E聯免疫吸附測試,3次都呈陰性。
「我勸你還是去聽聽吧!」對方說。
安恩就進去了。一場講座聽下來,她目瞪口呆。彷彿有人在安恩的面前打開了一扇大門,全新的世界展現在她面前,這個世界是她從前一無所知的。她頭一次聽說,原來一隻蜱蟲可能引起所有嚴重的炎症,足以讓人得上最嚴重的慢性疾病。
「我怎麼以前從來不知道?有這麼多不同的方法來測定萊姆病,而不以實驗室的結果為標準?!」安恩對自己說,「我在象牙塔裏學到的醫學知識是多麼的不足啊!」
安恩趕緊把萊姆病的症狀清單拿回家,讓兒子對照。當她看著那張幾乎每項症狀後面都挑了勾的表格時,她說:「我的老天啊!原來他得的是萊姆病。」
非常規的治療方法
母子倆開始了長達數年的治療過程。2003年7月,在安恩聽到布拉斯卡諾醫生講座的兩周之後,她就決定自己開診所,專門研究萊姆病以及蜱蟲叮咬導致的慢性病的診斷和治療。她決心幫助那些無助的、像她一樣被大部份醫生誤診的、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枯萎下去的媽媽們。
她發現常規治療萊姆病的方法有致命的弊端:唯一用來確診的ELISA測試會漏掉2/3的潛在病人;按照主流醫學界的標準治療,會像兒子經歷的那樣耽誤了被叮咬後最初幾個星期的寶貴時間;社會上流行的抗生素療法根本治不了兒子的病。
2005年的時候,安恩碰到了一種來自歐洲的自然療法,叫做「德國生物醫學」,是使用順勢療法並強化草藥作用的一種自然性的治療方法,她感覺非常有道理。
可是,採用這種「整合治療」的治療手段是需要冒風險的,因為美國很多州的醫學委員會不支持這些方法。
有的醫生被吊銷行醫執照,有的甚至坐牢。布拉斯卡諾醫生的講座就受到紐約州醫學委員會的攻擊,他不得不上法庭為自己辯護。雖然最後他勝訴了,但是浪費了很多錢。
安恩知道,作為有一個病孩子的單身母親,她的這種選擇更有風險。這時她家族血液中的基因起了作用,她堅持尋找全新的整合治療方法。
安恩的醫學世家中不乏富有開拓精神的醫生。她的高祖海瑞姆科森(Hiram Corson)就是個具有創造性思維的傑出醫生,在19世紀中葉就提出了改善精神病人的環境、讓他們曬太陽從而治癒疾病的方法。
她的曾祖父約瑟夫科森(Joseph Corson),在美國獨立戰爭中是聯合軍隊中的外科醫生,曾獲得國家最高榮譽勳章,他也超前發現了「細菌理論」。他們的思想都是當時的醫學界所不能接受的。
安恩繼承了家族中的傳統,下決心闖出一條自己的道路。
從兒子身上,安恩知道萊姆病是一個極其複雜的疾病,可以潛伏很多年的時間,而且病人在生活環境、情緒狀況、精神生活上的任何變化都可能導致其爆發;完全不像「美國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CDC)的報告中說的那樣「靠幾周的抗生素」就能成功治癒,而是需要漫長的治療周期。
在上個世紀7、80年代的時候,美國醫學界也認為萊姆病沒那麼簡單,但是自從1996年美國建立了ELISA化驗和萊姆蛋白質印跡測驗標準(Lyme Western Blot testing criteria)之後,萊姆病在美國醫學界官方就成了一種容易診斷和治療的病。
安恩發現,這是因為金錢和權力在背後起作用,「保險公司不願意支付長期的抗生素治療,勞工保險也不願意給那些在森林邊走過而得上萊姆病的人買單。」
安恩和幾個頭腦開放、充滿熱情又敢於為追求真理獻身的醫生合作,針對病患從各個層面上治療由蜱蟲叮咬引起的慢性疾病,包括用草藥、針灸、改善生活環境和精神健康等各種非常規方法。
安恩跟她的病人這麼描述她所做的工作:「我們不只是去殺掉東西,那是抗生素要做的事情。我想挑選對我們有利的戰場;我們挑選去打仗的戰士;戰鬥之後我們清理廢墟、挪走屍體、把廢土敲碎移走、打掃戰場、收拾垃圾、重新種上綠草和鮮花。」
安恩說:「這是我經過多年的臨床經驗,經過無數的實驗和錯誤得出的判斷。」
安恩給病人的治療方案因人而異,她考慮致病的所有原因。「包括生化、分子、細胞、組織、整個身體和感情等各個層面上的所有原因。」她說,「人們不理解的是,人的行為、人做的事情是很多因素促成的,而這些因素很多是生化方面的因素。也就是說,物質也會促成人們情緒上的問題,就像中醫中說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互相關聯的。」
安恩除了診所的工作,還到各種場所去演講,介紹萊姆病。她向專業醫生、病人、政府醫療機構宣講萊姆病的複雜和凶險。多年以來,她一共開辦了60多次培訓班。
安恩的努力收到了回報。首先是她兒子身體的好轉,約瑟夫的健康狀況恢復到了正常人的水平,現在他已經從大學畢業,當了一名警察。
很多病人是在看了多個醫生後找到安恩的。一個6歲的男孩在接受她的治療後告訴他的媽媽:「我現在腦子裏沒有洞了。」
這是安恩最幸福的時刻,她認為她的一切努力都得到了回報。現在,安恩已經成為世界上著名的萊姆病治療專家。她的病人來自全球各地,人們需要提前12到18個月預約和她見面看病的時間。◇(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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