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Foto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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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7月,巴黎
女孩走出門,看到一個鄰居穿著睡衣從窗口探出頭來。他是音樂教師,人十分和善,女孩喜歡聽他拉奏小提琴,他也經常從庭院另一頭為她和弟弟演奏一些法國小曲,比如《亞維農斷橋上》或是《清泉畔》,另外還會演奏一些她父母老家的小調。女孩的爸媽每次聽到這些曲子,總是忍不住輕快地起舞,母親的拖鞋滑到地板上,父親則領著母親旋轉,一圈又一圈,直到兩人昏頭轉向才會停下腳步。
「你們這是做甚麼?要把她們帶去哪裏?」音樂教師探出頭,大聲怒喝。
他的聲音穿過中庭,壓過嬰兒的哭喊聲,但是穿雨衣的男人卻不理會他。
「你們沒有權力帶她們走,」這個鄰居說了,「她們全是正直的好人!你們不能這麼做!」在他大喊著這些話時,陸續有其他人拉開百葉窗,站在窗簾後方往外看。
但是女孩注意到其他人沒有任何動作,也不出聲阻止,只是在那裏冷眼旁觀。
啜泣的母親忽然停下了腳步,脊背顫抖個不停,但穿雨衣的男人卻強行推她往前走。
那些沉默的鄰居還是一樣,只是觀望著,而音樂教師也沒再說話了。
突然間,母親轉過身子,聲嘶力竭地高喊丈夫的名字,喊了三次。
男人們立即緊捉著母親的雙臂,想要強拉著她離開,讓她手上的提袋和包裹散落了一地。女孩想要制止他們,趕緊走向母親那邊,卻被男人們推到一旁。
就在這時候,一個瘦削的男人從門廊裏走出來。他的衣服佈滿了皺痕,下巴長滿鬍渣,而一雙疲憊的雙眼帶著血絲。這個男人打直腰桿,穿過了庭院。
他走向警察,報上自己的姓名,那口音就和他妻子一樣,帶著相當濃重的鄉音。
「我要和家人一起走。」他說。
女孩上前將小手放入父親的手中。
她心裏想,這樣就安全了。沒事的,她和爸媽在一起,就不會拖太久了,而且這些警察是法國人,不是德國人,不可能會有人傷害他們。
過不了多久,他們就可以回家,到時候媽媽會準備早餐,弟弟也可以從躲藏的暗櫃裏出來。爸爸會回到街角的工廠,繼續當他的領班,他會去上班,和大夥兒一起做腰帶、皮包和皮夾。一切會恢復正常的,生活作息也馬上就會回歸到原來的軌道,不用等太久了。
此時天才剛亮,狹窄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她回頭看著公寓,看向窗口不發一語的鄰居、門房太太,以及她抱在懷中拍撫的小蘇姍。
音樂教師緩緩地抬起手向她道別。
她也向他揮手,臉上浮現了笑容。她相信很快就沒事了,她會回家來,他們每個人都可以回家的。
但是當她這麼想時,卻在教師臉上發現一種如同受到強烈打擊的神情。
他的臉上突然佈滿了淚水。女孩無法理解,他默默流下眼淚的模樣,看起來怎麼是如此軟弱和羞愧。(待續)◇
——節錄自《莎拉的鑰匙》/寶瓶文化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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