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社會，理論上應該包羅萬象，兼容並蓄，但現實往往並不如此。例如信仰了某個政治領袖，便寧願世界大亂也不惜與人為敵；又例如信仰了科學，便容易將定義為科學之外的東西說成「迷信」甚至「怪力亂神」而予以全盤否定。筆者仍然記得，修讀博士學位時，撰寫廣州近代史，寫到坊眾在神誕時將廟中神像遊街，行為迷信，論文導師打上一個大問號，問為何要用「迷信」(superstitious)一詞，我說怪力亂神不是迷信嗎？導師說，人家真誠相信，你憑甚麼說這是迷信？這一次交流，令我知道「迷信」一詞只是一個方便法門，對自己不相信的作出指控，認真研究學問者不能隨便使用。
再論「怪力亂神」。事實上全球不同文化都有「怪力亂神」，由於現代社會重視「自由」，這些文化都能存活甚至茁壯成長。例如天主教的驅魔。香港中產階級文化當道，以我所見不少教會忌談驅魔，以免影響形象。然而，在真正有基督宗教傳統的地方，「驅魔」乃太陽之下的日常事務，以意大利為例，每年尋求教會協助進行驅魔者，人數達五十萬，即平均每天有超過一千三百人尋求協助。教廷自2005年起，每年舉辦「驅魔與解脫禱告」(Exorcism and the Prayer of Liberation)，全球各地天主教會會派人修讀，有意大利教士接受訪問，認為各種新紀元(New Age)文化如塔羅牌和妖術(sorcery)的興起，反而讓驅魔的需求大增。筆者手頭上有一本天主教《驅邪禮典》，該書指出，天主教「設立了驅魔者……醫治被惡魔所困的人，以天主之名也命令魔鬼遠離」。
事實上，在講求「天人合一」的中國文化，人神溝通向來是傳統文化的核心。《易經》六十四卦，便是「天垂象，見吉凶，所以示人也。」「示」字本身就是一個象：「二」者，太極分兩儀也；三垂，日月星也，「觀乎天文，以察時變，示神事也。」
我們現在常說的「求真」、「真相」，「真」字其實也很「怪力亂神」。「真」 是俗字，正寫是「眞」。清代學者顧炎武《日知錄》說：「五經無眞字。」「眞」字始見於《道德經》第21章：「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真」從「匕目𠃊八」四字會意，「匕」 指變化，「目」指尋真養生(段玉裁註：養生之道，耳目為先)，「𠃊」指隱形，「八」指飛升之具。正如《說文》所言：「真，僊人變形而登天也。」
換言之，在很長時間內，「真」字是道教用語，本義是神仙：「童真」指的是仙童，「天真」是天上的神仙，「真身」是指身神合一之體，「真相」是指神仙的形貌。今天與假相對的真，是後來的引伸義。
科學固然有其好處，但「怪力亂神」作為一種文化並非全無地位。就算對美國警察查案束手無策而問卜、失物尋人無果而求助於梅花易數等「嗤之以鼻」，《哈利波特》廿多年來已成全球顯學，不少學校也用作教材。◇
（本報專欄作家所提出的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它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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