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0日，剛剛宣誓就任第47任總統的特朗普簽署了一項新的行政命令，旨在終止美國所謂的「出生公民權」。在簽署儀式上，特朗普總統宣稱美國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承認出生公民權的國家……」。
嚴格來說，這個說法是不真實的。《華盛頓郵報》（The Washington Post）等媒體迅速宣布，特朗普的說法不正確，美國並不是唯一承認出生公民權的國家。出生公民權（birthright citizenship，拉丁語為jus soli）指的是不受限制或「純粹」的出生地主義法律原則。
然而，如果特朗普總統說與生俱來的公民權正變得越來越罕見，而且在那些淨移民人數呈正增長的富裕國家中尤其罕見，那麼他的這個說法是準確了。在許多國家，由於慷慨的福利國家吸引了越來越多的移民，不受限制的出生地主義觀念已變得不那麼流行了。
事實上，歐洲已經沒有任何國家提供出生公民權，其它國家也對出生地法的規定增加了許多新的限制。
出生地主義在歐洲的衰落
自近代早期以來，歐洲國家之間的移民一直是一個重要現象，在工業革命期間，移民人數增加了許多倍。然而，這些移民往往是季節性的，或僅限於相對較小的少數民族飛地。此外，歐洲許多地區都出現了勞動力短缺，因為在這個時期的大部份時間裏，歐洲大陸都是主要向外移民，而不是接受外來移民。畢竟，僅在19世紀，就有數百萬歐洲人移居美洲。
然而，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由於非殖民化和人口流動性的增加，情況開始發生明顯變化。正如歐盟委員會（the European Commission）2018年發布的一份題為「歐盟成員國公民身份的取得和喪失：主要趨勢和問題」（Acquisition and loss of citizenship in EU Member States: Key trends and issues）的報告所指出的：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由於非殖民化和經濟重建，歐洲開始出現大規模移民。儘管德國和法國等幾個西北歐國家制定了具體的移民計劃，以吸引所需的勞動力，但戰後歐洲的大部份移民都是自發的，不受管制。接受國的普遍預期是，移民是暫時的，當不再需要他們的勞動力時，移民就會返回自己的國家。然而，事實證明這種期望是錯誤的。儘管1970年代石油危機導致經濟停滯後對移民實施了限制，然而移民人數仍在繼續增加。1990年後，隨著東歐集團的解體和歐盟東擴的啟動，出現了新一輪移民潮。」
以英國為例，1945年後，來自殖民地和戰時盟國（如波蘭）的大規模移民越演越烈。然而，隨著20世紀下半葉的到來，持續移民的前景推動了新的入籍和移民政策。例如，儘管英國長期以來一直採用自由的出生地政策，然而「1968年的《英聯邦移民法》引入了父權制（patriality），要求申請英國公民身份的人證明其父母或祖父母已經擁有英國公民身份。此舉標誌著英國公民身份開始從出生地主義轉向血統主義，即通過父母血統而非出生地傳承的公民身份。」[摘自《英國的民族與種族》（Ethnicity and Race in the UK，2020：37）一書。]
在過去的三十年中，一些國家擴大了出生地主義的使用範圍，然而僅限於有限制的形式。事實證明，這是整個歐洲限制出生地入籍的大趨勢的一部份，這意味著「隨著越來越多的國家以父母長期合法居住地為條件引入出生地入籍，或在出生後作為成年時的一種選擇，僅提供便利入籍的國家數量越來越少。通過盧森堡和希臘最近的改革，實行雙重出生地法的國家隊伍也得到了加強。
「出生地公民權也變得更加政治化，與成人入籍的情況一樣，通過對父母提出更嚴格的居住要求，以及對便利入籍提出額外要求，如連續居住、公共秩序條件、語言和公民知識測試等，出生地公民權變得越來越有條件。」[引自跨學科學術組織「歐盟民主觀察站」（European Union Democracy Observatory，簡稱EUDO）網站。]
2004年，愛爾蘭廢除了其不受限制的出生地條款，歐洲不再有任何國家提供「出生公民權」。相反，歐洲國家傾向於增加新的血統主義（jus sanguinis，拉丁語）要素來限制出生地主義，血統主義就是基於兒童父母血統的要求。今天，幾乎所有歐洲聯盟成員國都要求父母至少有一方出生在該國，即「雙重出生地法」（double jus soli），才能自動獲得公民身份。
作為歐洲「前哨站」的澳洲和紐西蘭也出現了類似的趨勢。澳洲曾存在不受限制的出生地主義，但在1986年被廢除。紐西蘭則於2006年廢除了出生公民權。
為甚麼不受限制的出生地法會衰落？
隨著移民潮的加劇，本國合法居民往往會呼籲對入籍施加更多限制。原因可想而知。鑒於公民身份和入籍提供了政治參與的機會，也提供了充份享受當地福利國家的機會，本國居民通常會認為，來自各種「外來群體」的新公民人數的增加可能會成為政治上不穩定的因素。其他本地人可能擔心，大量新移民會給公共福利帶來財政壓力。
這說明了移民政策與入籍政策之間的角力和妥協。嚴格來說，移民（immigration）和入籍（naturalization）是兩種不同的現象；但在實踐中，大量移民往往導致限制新移民入籍的呼聲。反之亦然。
一篇題為「公民身份的演變：經濟和制度決定因素」（The Evolution of Citizenship: Economic and Institutional Determinants，02/2010）對入籍新限制的決定因素進行了實證研究，得出結論認為，高移民水平促使地方決策者對出生地法做出新的限制：
「我們的研究結果表明，移民推動國家立法朝著血統主義而非出生地主義的方向發展。特別是，當我們考慮到有關公民身份的法律傳統時，我們發現，以出生地法為起源的國家通過增加血統法的內容來應對移民的增加。……
「我們的調查顯示，移民對公民身份立法自由化和採用出生地主義要素總體上有負面影響。此外，一個國家的法律傳統也會影響其應對移民的方式。特別是，出生地主義國家通過限制來應對移民的增加。」
另一方面，那些普遍傾向於出生地主義政策的國家則以較少的政策變化來應對移民。
這些結論還表明，淨移民率為正值的無條件出生地法國家少之又少並非巧合。在世界範圍內，幾乎所有實行無條件出生地法的國家都位於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美洲國家長期以來傾向於不受限制的出生地主義的原因之一，就是美洲長期以來一直存在勞動力短缺問題。這些地區的國家幾乎都是淨移民輸出國，或屬於外來移民較少的國家。美洲以外只有三個國家實施無條件出生地法：乍得（Chad）、萊索托（Lesotho）和坦桑尼亞（Tanzania），均屬於非洲國家。此外，亞洲的巴基斯坦（Pakistan）也可以歸類為美洲之外的出生地法不受限制的國家之一，儘管巴基斯坦並不給予難民出生公民權。
如下圖所示，無條件出生地法國家（標註為紅色）包括美洲的墨西哥、秘魯和古巴。這些國家基本屬於移民輸出國家，而不是移民輸入國家。
在這些國家中，加拿大和美國顯得格格不入，因為這兩個國家承認出生公民權，又有正向的淨移民流入。在美國和加拿大之外，擁有出生公民權的最大淨移民流入國是哥斯達黎加和巴拿馬，全國人口數量分別為504萬人和400萬人，屬於人口小國。這兩個國家的移民絕大多數是來自拉美鄰國的講西班牙語人士。所有其它既有淨移民流入又承認出生公民權的國家都是加勒比海小國。智利的移民率為0.3，屬於一個移民輸入輸出比較均衡的國家。
在幾乎所有其它淨移民為正數的國家中，我們發現這些國家要麼放棄了無條件的出生地法，如英國、愛爾蘭和澳洲，要麼從未實行過，如日本、南韓和瑞士等。
美國和加拿大是異常值
美國和加拿大的高移民水平加上自由的入籍政策，正日益引起爭議，這一點不足為奇。眾所周知，特朗普總統很大程度上是靠反移民施政理念贏得第二個任期的，部份原因是公眾對福利國家的發展和廣泛入籍造成的政治不穩定的普遍擔憂。
與此同時，在加拿大，繼多年的高移民水平之後，英國BBC發表了一篇題為「加拿大是如何厭惡移民的」（How Canada soured on immigration，10/25/2024）的報道，稱「公眾對移民的支持正在減少」。此外，針對加拿大人進行的一項題為「加拿大公眾對移民和難民的看法（2024年秋）」（Canadian public opinion about immigration and refugees – Fall 2024，10/17/2024）的民意調查也顯示，「四分之一世紀以來，第一次有大多數人認為移民太多了。」。
所有這些都表明，從長遠來看，無限制的出生地法是一種奢侈的選項，只適用於移民負增長的國家，因為這些國家不會面臨大批外國公民湧入當地所帶來的政治和財政壓力。最終，無論目前的法律如何規定，美國和加拿大都有可能走上與近幾十年來放棄無限制出生地法的其它國家相同的道路。
本文刊自總部位於阿拉巴馬州的米塞斯研究所（Mises Institute）網站Mises.org。#
作者簡介：瑞安‧麥克馬肯（Ryan McMaken）是米塞斯研究所（Mises Institute）屬下《米塞斯電訊》（Mises Wire）和《奧地利人報》（The Austrian）的編輯。他擁有科羅拉多大學（University of Colorado）的經濟學和政治學學位，2009年至2014年擔任科羅拉多州住房部的經濟學專家。他著有《共產主義牛仔：西部片中的資產階級與民族國家》（Commie Cowboys: The Bourgeoisie and the Nation-State in the Western Genre，2012）一書。
原文： Why the World Is Giving Up on Birthright Citizenship刊登於英文《大紀元時報》。
本文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並不一定反映《大紀元時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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