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政府以電影含「暴力鏡頭」為由，禁止《蝙蝠俠—黑夜之神》在露天場地播放，逼使主辦方改播可能是文藝片的《鐵甲奇俠》，消息轟傳海外，再一次成功「講好香港故事」，背後原因令人暖心。
《黑夜之神》2008年上映時，我已看過，昨晚湊熱鬧重看，想了解一下究竟有多「暴力」。這次才發現電影原來有很多「辱華」情節，而涉及香港警察的部份，更完全罔顧事實。
戲內為葛咸城黑幫洗黑錢的會計，是一個操普通話的劉姓中國人，他為了躲避葛咸警方的偵查，居然捲款藏身香港，又說「中國人不會引渡中國人」，儼然將香港視為「國際洗錢天堂」。但開明大方的香港政府沒就此抗議，只表示電影太「暴力」，不宜戶外放映。
戲內有一幕在香港取景，講那個又蒙面又穿黑衣的美國佬暴徒（所謂蝙蝠俠），非法闖入國金大樓，要綁架中環金融財俊阿劉，阿劉和他的保鏢竟有這段對話：
劉：啲差佬死咗去邊？（Where the hell are the cops?）
保鏢：嚟緊㗎喇。（Coming.）
劉：頂，我為乜要畀錢佢地？（What the hell am I paying them for?）
根據香港警察批評尊子漫畫的邏輯，負責公共關係的警務處助理處長陳東，應該寄信給編導Nolan嚴厲譴責，或向《彭博》等外媒表達「強烈關注」：
「以上對白很可能令觀眾聯想起721，以為香港市民就算交了稅，警察也會不見人，也令觀眾誤解警察會跟黑社會合作，損害警方聲譽，同時極可能對國金開夜班的財俊構成壓力甚至傷害，促請導演履行專業責任，保持實事求是態度。」
但開明大方的港警沒就此抗議，電影據說只因為太「暴力」，才無法在戶外放映。可見港府依然十分包容，港警也毫不方丈。
港府、港警雖然寬宏大量，不控訴《黑夜之神》抹黑，但有些事實還是必須澄清的：黑蝙蝠閃電闖入國金，把阿劉送上「洗頭」飛機一幕，目測犯案全程不過5分鐘，而港警居然不用39分鐘，就神速趕到現場送機尾，簡直嚴重歪曲現實，我覺得此片不單戶外要禁，室內也應該禁映。
《黑夜之神》儘管露骨地「辱華」和抹黑香港警察，但它骨子裏可能是「辱美」的，也不避忌拷問觀眾的靈魂——你以為自己是好人，有否想過，只是環境尚未逼使你成為壞蛋而已？
當年很多影評人已分析了，《黑夜之神》寓意豐富，有些人認為它是影射和批判美國的反恐戰爭：911後的布殊就是蝙蝠俠，伊拉克、黎巴嫩等國家則是小丑，當美國以高科技武器維持世界秩序，把「壞蛋」趕到絕路時，對方就只能像不講規矩的小丑，以升級的恐怖主義來還擊。
片中最大的悲劇人物，是那位經受不住小丑煽惑，終於由「白武士」淪為「雙面人」的檢察官哈維丹特（Harvey Dent）。丹特象徵法治、宗教精神和各種too good to be true的道德理想——也可代表大家心目中善良的自我——但隨著時局轉壞、世道紛亂，一切好pure好true的價值均可剎那間腐化，幻滅。在道德的頹垣敗瓦中，所謂「執法」和「正義」，也可能只是極權政府的謊言而已。
2022年今天重看《黑》，小丑和蝙蝠俠之戰，似乎多了一層超乎編導想像的意義。有一幕，蝙蝠俠的老管家Alfred這樣形容小丑：
「有些人追求的，不是合邏輯的東西，如錢……他們不能被收買或欺負，你也不能跟他們講道理或談判。有些人只想看著世界焚燒。（some men aren't looking for anything logical, like money... they can't be bought, bullied, reasoned or negotiated with. Some men just want to watch the world burn.）」
這段話讓我想起一個「偉人」（相信大家也有同感）。何止香港不必放映《黑夜之神》，全人類也不再需要這電影了，因為在現實世界，你每天都會看見小丑。◇（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
作者簡介
馮睎乾，作家，在多家媒體任專欄作家。 www.patreon.com/sefir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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