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浮生六記》
以我的工程師背景,加上國文水準只有高中畢業之程度,哪兒有寫書評的本事?只能淺談一些我對《浮生六記》故事的感受。其實幾十年後才意識到,它也直接地影響到我現在的寫作方式,與在「講故事」時之佈局。
其實說穿了,沈復只是個市井上的小人物,既非「才高八斗」之輩,也無「開天闢地」的創業精神,所以他大半生寄人籬下,這書呆子還又不善理財,導致經常手頭拮据,手上偶爾有幾兩銀子時,就來個「今朝有酒今朝醉」,迅速地把它花得個精光,如此這般地渾渾噩噩過了一輩子。與出生時的小康家世對比,他的晚景確實十分淒涼(見〈坎坷記愁〉),妻死子亡,家無隔宿之糧,最後「怨天尤人」地鬱鬱以終。
沈復是中華文化孕育出來的典型儒生,雖無功名,但是讀書人具有之基本文采,讓他可以把自己的人生起伏,寫成了一本細膩而感人至深的「自傳」。雖然與《紅樓夢》相比,這只是「小品」文,但是經過我一向景仰的林語堂大師之英文傳譯,它早已成為頗受西方文學界重視,在探討中華文化時,不可或缺的工具之一。
我相信沈復(三白)在十八世紀寫《浮生六記》之時,應該沒想到他這「自傳體」的文章居然會流傳後世,得到許多文學家的賞識。沈三白在他三白(白髮、白眉、白髯)之際,於落魄潦倒的生活中,憑著深植於腦中的記憶,寫出他一生與芸娘之間的細膩互動,這款「煮酒賞花」的平凡日子,在他筆下,居然被描述得如此有滋有味。
當然,你也別傻啦,《浮生六記》中所描述的細膩「家庭生活」,基本上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首先,像沈三白這樣懂得生活情趣,還兼具文采的男人,百中難得其一。至於那溫柔婉約,善體君意,與夫君同甘共苦、同舟共濟,還又忍辱負重地伺候公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無怨無悔的芸娘,即使是在「民智未開」的滿清時代,也是百中難得其一的。基本來說,他們兩人在心靈上可說是完全契合的。
回歸我這退休工程師的本行,讓我們來算算沈復「配」芸娘之或然率吧。以「百中得一」與「百中難一」之標準,這「絕配」的機遇豈不就是「一百乘一百」嗎?那可是萬分之一的機遇率耶。
再者,芸娘居然還是沈復的親表姐(沈復親舅舅的女兒,比他年長十個月),兩人是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古人無知,以為只要姓氏不同,即使是近親也可以結為連理,對現代之優生遺傳學完全沒有概念。證之於《浮生六記》中,他倆所出之一對子女好像都有些「弱智」,身體也不好,獨子尚未成年即夭折,可能與近親聯姻是有關係的。
其實,這例子在中國歷史上比比皆是。最近花了一點時間研讀《資治通鑑》,赫然發現各朝代自開國之君以降,基於「肥水不落外人田」,近親通婚簡直就是家常便飯,難怪這近親通婚經過幾代以後,產生出皇帝「一代比一代笨」的現象,也就是說愈來愈易出現「覆巢」之昏(或是笨)君,其朝代焉有不亡之理。
回想起來,當年父親把《浮生六記》藏起來不讓我讀,是絕對正確的。另一方面,我十八歲那年也確實不可能領會到此書之意境。
再說,我那時若是真的體會到世上有「芸娘」這麼可愛的娘子,定會浪費時間,放眼四周去「尋她千百度」,在雜念叢生之下,「大專聯考」想不全軍覆沒也難。
不過《浮生六記》的背景是三百多年前的中國封建社會,原則上,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屬品。其實在那個年頭,全世界的女人的社會地位都不高,只是在中國更糟,隨便舉個例,前清有「纏足」之惡習,沒有自幼就纏足的漢族女人(滿族女人倒是不興纏足),會被貼上「出身貧賤」之標籤,其社會地位更是低下。
看來,在這男女平權的二十一世紀,男人若是執意要在芸芸眾生中找個「芸娘」做終身伴侶,那麼他這輩子「打單」的機率,應該是接近百分之一百。
我還有一個想法,沈復寫《浮生六記》,有可能是先訂出目錄才開始寫的,他晚年貧病交迫,寫完第四記就升天成仙啦。有後人見目錄上有「六記」,乃畫蛇添足地補上兩記。其實每一位作家都有自己獨特之思觸或筆調,這後兩記與前四記是如此之不同調,偽造之可能性非常大。
有一位西方古典音樂作曲家舒伯特,寫了一首後世定名為「未完成」的交響樂,這是他寫作的最後一首交響樂(第八首),不知何故,原來應該有四個樂章的交響樂只寫了兩個樂章後就打住,也從未發表(那時離他的去世尚有六年)。直到他死後三十多年,友人在整理他的遺物時才發現原稿,立即興奮地公諸於世,廣受愛樂人士之喜愛。舒伯特在世時頗不得志,與沈復一樣,在貧困中潦倒而逝,更糟的是,他才活了不到四十歲而已。
如同沈復的《浮生六記》,十九世紀末,也曾有某好事音樂家,畫蛇添足地補上兩樂章,結果招致各界惡評,只得匆匆下架,維持原樣。這東、西的兩個「未完成」的作品,都各有其「缺陷美」,一點兒都不影響它們受後世推崇之程度。
《浮生六記》這麼薄薄的一本「自傳」,其文學歷史地位雖然不及《紅樓夢》等巨著,但因其簡單易懂的文體,僅「三言兩語」,就將一個可愛的「芸娘」活脫脫地呈現在普羅大眾(以別於文學鑑賞家)之眼前,其對傳統中國「草地」文學影響之大,絕不下於那些長達百萬字的中國經典名著。
後記
時光飛逝,自從我在重慶南路的書店中第一次讀《浮生六記》,匆匆已近一甲子,當年與父親共處一室的日子已是如此地遙遠。世事滄海桑田,這些年少時不經意的一堆小事,涓滴入河,匯流成海,不停地在我腦「海」中起伏,擔心它們總有一天會消逝在我的人生夕照中,只得仿傚沈復之模式(我那兒敢自比沈復,只是借用其模式而已)來個「浮生留紀」,用粗淺的文字來保存我這一生自覺珍貴之回憶。
十年前返台一行,懷舊之情揮之不去,特別到重慶南路逛了一圈,半世紀前的眾多書店,只剩下少數幾家而已,且全都門可羅雀。看來,在這網路世代,平面出版業的確是比較艱辛的行業。
我是愛書的人,有時候在睡覺之前打開床頭燈,躺在床上翻幾頁想讀的文章(直到看得睡意漸濃),還是比正襟危坐地打開電腦,上網找網站、找文章要方便些,也有「自然入睡」的催眠效果,不是嗎?
這世上像我一樣愛書的人多得很,所以平面出版應該不至於被全盤淘汰,尤其是在教育系統中,與實質性的文化傳承上,自有其存在之價值。
有時候我伴同達兒(我的小兒子)在湖畔釣魚,坐在樹蔭下,一卷在手,心曠神怡地細賞前人之精華作品(例如林語堂大師的散文集「無所不談」),也算是人間難得的精神享受之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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