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4日,香港區議員選舉,泛民獲勝,而且是大勝,萬眾歡呼。這次勝利來之不易,一是全港人民堅持了長達五個月的持續抗爭,期間勇武派不惜升級反抗力度,「攬炒香港」(攬炒:玉石俱焚之意)成為國際社會及媒體關注熱點;二是美國吸取2014年佔中運動的經驗,適時推動了《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的頒布,意在警告北京不可以在香港製造人道災難。但所有這一切,還只是香港人爭取香港政治參與權的第一步,今後的路還很長、很艱難。

香港現有利益格局 死結甚多

這次反送中的勇武派多係青少年。任何社會的未來都屬於年輕一代,而香港青年普遍認為香港的「今天」不屬於自己,自97回歸之後建立的利益格局,屬於「林鄭」等代表的老一代香港精英。在各種評論當中,有兩位香港人士的觀點,正好代表香港兩代人與兩個階層。今日香港的衝突與未來的政治走向,都可以從中找到脈絡。

剛剛結束的香港區議會選舉,民主派大勝,圖為2019年11月21日下午,128位民主派區議會候選人、現任立法會議員齊聚政府總部前的公民廣場外,共同呼籲市民用選票「制止警暴」。(宋碧龍/大紀元)
剛剛結束的香港區議會選舉,民主派大勝,圖為2019年11月21日下午,128位民主派區議會候選人、現任立法會議員齊聚政府總部前的公民廣場外,共同呼籲市民用選票「制止警暴」。(宋碧龍/大紀元)

香港恆隆集團董事長陳啟宗,屬於50~60年代的香港精英。他的影片講話《香港的問題,我們就攤開說一說》,要言不煩,對香港問題確算是有全局觀。陳認為香港問題是政治不是民生,如果當成純粹的民生問題,無法解決。其觀點可以概括成四方面:

英治下的港人沒有國家意識。造成這種情況與港人的構成有關(1949年逃港的南渡衣冠、大饑荒時期及文革及歷次政治運動的逃港者等),英國殖民當局不鼓勵認同宗主國,但香港人也不認同台灣這個「中華民國」與北京代表的中國。

陳啟宗談的「國家意識」,其實就是香港人的身份認同。近年來,香港人認同自己是「中國人」的比例越來越低,2018年6月上旬,香港大學民意研究計劃以隨機抽樣方式所做調查顯示,巿民對身為「香港人」的認同感評分最高,為8.54 分;其次是「亞洲人」、「中華民族一份子」以及「中國人」,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的認同感最低,只有5.85分。

香港缺少政治人才,以吏為官。意指港府官員長於治理,但缺乏政治能力(從前後談話來看,主要指政治斡旋能力)。

北京統戰工作越做越窄,存在很大失誤。

地產問題3個罪人(這段值得一聽,見過不少分析,陳的分析直擊要害)。

在香港年輕一代尤其是90後一代人眼中,「陳啟宗們」代表的是過去,是盡享香港繁華的一代。這代香港精英的看法,90後香港青年根本不想聽。

青年反抗者為何要 「攬炒」香港?

這次香港勇武派的暴力反抗,有句著名的話,叫做「攬炒香港」,反抗到底,哪怕結局是玉石俱焚。我曾私下與香港一位青年交談,他甚至說出「財散人安」這種決絕的話。

青年一代要「攬炒香港」,當然是覺得香港沒有他們的未來。「沒有未來」源於兩點:一是香港青年在本港缺乏上升機會;二是北京對香港實行「人滾地留」的方針。90後網絡作家盧斯達,對此寫過多篇文章。在《香港現場:香港正經歷一次有效率的世代清洗》(2019年6月13日)一文中,有一節標題是「針對香港年輕人的屠殺」。此處的「屠殺」不是指肉體消滅,而是讓青年在香港政治中得不到任何機會,例如很多本土派乃至較中間的自決派參選人,在2016年的大選前被取消參選資格,理由是他們的「政見」不符合《基本法》。大選完結之後,一些得到選民授權的議員也被剝奪議席,例如梁頌恒、游蕙禎、羅冠聰等等。盧斯達認為,這些人的政見、立場、議政風格,南轅北轍,共通點就是年輕。年輕不是政見,但在中殖的香港,卻是一個備受打壓的政治屬性。

中共在2016至2017年,雷厲風行打擊了一整個世代的政治權利,將他們進入體制改革香港的希望掐碎。也許是因為他們大多數都只認同自己是香港人,而不是中國人或「中國香港人」。這種身份認同令中國十分不安。儘管選舉主任和「中國人大」列出的候選人「不符規定」之處各不相同,但說到底,就是中共可以容忍老一輩的政客,但對於新一代從政者,一個也不容許進入體制。

他的另一篇文章的標題非常直接:《中國對台灣也會和香港一樣「人滾地留」》。

在此有必要解釋一下「人滾地留」的來歷。在中國國內的網絡自由討論區,凡涉及台灣問題,基本是一片喊打喊殺聲。大概在六、七年前就出現了「人走可以,島留下」的留言,這個說法後來演變成「留島不留人」。今年5月我去台灣時,曾聽一位在台灣很有影響力的青年意見領袖在演講中提及,專門請教過他,所謂「留島不留人」有無官方說法,他很誠實地回答,只見過網絡留言,未聽過官方有此說法,但如今基本成了台灣人對大陸政策的一種理解。通過盧斯達的文章,我才知道香港人也有這種擔憂。

盧斯達對此的敘說十分直接:「對中國來說,香港是非常功能性的,例如金融、貿易、融資能力,其它的對中國來說根本眼都擠不進」,「台灣這船島,有很多軍事和戰略好處,就像香港有金融好處。中國很想要,但不是想要那些不習慣受它統治的本地人」,「不論市民生死,北京只在乎香港的白手套功能,香港對中國來說只是一個工具」。

正因基於上述認識,香港反抗者要求美國迅速通過《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哪怕這個法案直接打擊的是香港經濟。

這總讓我想起麝鹿的傳說:麝香是種珍貴的香料與藥材,來源於雄性麝鹿的睪丸。據說麝鹿後來知道獵人捕獵它,要的就是牠身體上這一重要部份,在無法逃脫追獵時,會主動將自己的睪丸抓得稀爛,讓獵人一無所得。這種「攬炒」頗有這種氣勢:你不在意我們香港人的尊嚴,我們就毀了你看重的功能,讓你一無所得,「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

上述兩位,可算是過去與今天的成功者,與看不到未來的未來主人的各自陳述。這說明香港人對現狀的看法,不僅存在階層差異,存在既得利益者與利益受損的差異,還存在非常深的代際裂溝。更值得深思的是:陳、盧二位都提到香港的金融中心功能,但陳認為香港只有金融中心這一服務功能遠遠不夠,需要優化經濟結構,提出了要發展香港大學教育中非常優秀的理科、工科、醫科,著眼於建設;盧斯達認為既然「人滾地留」,要這金融中心功能又有何用。

問題是:任何一個社會的未來命運,是由年輕人決定。從人心向背來說,中共已經失去了90後的千禧一代香港青年。

香港的未來取決於 北京的理性

在萬眾歡呼香港區選泛民獲勝之時,還是有人認為這次選舉縱算勝利,也無關特首決定的大局,特首選舉的主導權仍在北京手中。盧斯達的反對理由更是別出一格:「有一些迷失或私利滿滿的抗議者,更離奇地向政府爭取『要如期選舉』。如果香港無法如常選舉,才是抗爭者的戰略勝利,向世界彰示香港政府假民主、輸打贏要、一國兩制已經失效。選到純粹是拿到議員薪津,但香港各級議員都沒有政治權力。選舉大勝反而是革命被吸收……」。

上述擔憂並非全無道理。這些年對香港泛民批評甚多,陳啟宗與盧斯達的年齡、背景都極不相同,但對泛民都從不同角度持嚴厲批評態度。僅是如何讓泛民議員達成政治共識,今後都是一個比較艱難的過程。但在香港問題上,北京的態度仍然是關鍵因素。在經歷香港區選之後,北京應該冷靜下來,正視香港民意。

任何地區、國家的建設,是依靠制度與這一制度養成的人民。1949年以後,中國大陸、台灣與香港這兩岸三地的發展,充分說明了相同的民族、相同的歷史文化,在不同的政治制度下,能走上完全不同的經濟發展道路。中國也無法否認以下事實:1980年代,中國對外開放的第一波迎來的外資,是以港台資本為主的華人資本,日韓資本在那時,總量也遠低於港台兩地。

人心向背是形成政治凝聚力的第一要素。「香港人」對中國人、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認同感低,實際上表明他們不認同中共的政治體制。人們對於國家的認同,取決於這個國家能否給予他們歸屬感,這種歸屬感部份建立在國家的富庶或強盛之上,但更主要的是國家能否給予他們道德感召力——時下的中國,缺少的正是這一點。

放手讓香港自治,才是治港的明智之選。2013年3月,習近平訪問俄羅斯發表講話時表示:「鞋子合不合腳穿著才知道,一個國家的發展道路,只有這個國家的人民才知道。」此番講話隨即在網絡傳播中演變成「鞋腳論」。同理推演,香港人覺得甚麼樣的「鞋」(政治體制)合腳,才是最重要的。因為北京限制了港人選「鞋」的權利,他們覺得鞋子夾腳,很難受,所有憤怒都指向「鞋」的提供者北京。除了疆、藏、台之外,北京的敵對勢力中又多了一個「反叛之島」,實在太不明智。

香港的半民主體制下,香港人今後如何繼續拱卒,將成為香港與北京今後的主要政治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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