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者背著弦琴,領著梅姑走進了茶棚子,才發覺這偌大棚子裏一片嘈雜,心裏剎時涼了半截。待輕步踏上小戲台子,將弦琴擺置檀木桌几時,瞧著那褪了色的黑檀木仍散發著古樸味兒,忖著這可是老茶棚子了。抬頭望去,一排朝外敞開的竹窗裏,粉紅茶花兒正被風搖得絢爛。
老者試著撥了幾個弦音,心裏惦慮著這雜亂的場面,給了梅姑一個眼色。梅姑點了點頭,了解阿爹心裏的話。這時,店伙計也端著茶盤送來了幾碗吃食,向老者欠身:「師傅您忙囉,缺甚麼儘管喚小的。」「謝小哥啦。」老者仍低頭調著弦音。
老者抬起頭來,眼光往棚子裏掃了一圈,蹙著眉,手指兒撩撩落落撥起了琴弦,瞟了梅姑一眼,梅姑就揚起手臂,敲起了響板兒,弦琴接著滑出了一串音符,一時,棚子裏卻靜了下來。老者愣了一下,眉頭稍稍舒展了開來,梅姑瞧見了,抓準了空兒,嗓音一點一滴,從舒緩到急促,似一陣風打草綠大地連天拔起,老者指頭細細撥著琴弦,催著琤琤琮琮的弦音繞著場子,流過每個茶客心湖,片刻,梅姑拉開嗓門連綿唱了一小段曲子,餘音未歇,掌聲已稀稀落落傳了開來。居然有人叫了:「是古調兒,難得。」這才是老者萬萬想不到的。
老者心懷漸漸開了,接下來的曲調時而由弦琴領軍,梅姑拉著嗓子飄然追逐趕來,時而歌聲昂然登頂,不期然卻見弦音已如天女散花迎風灑下,精彩變幻,多屬村歌野調,帶著古老味兒,引得茶客擊掌歡呼。不多時,那戲台前大陶碗已積滿了銅錢碎銀。
這時,忽見一顆大銀子從空中襲來,「老頭子,歌兒好,大爺賞您吃酒了。」老者半閉著眼,瞧著了那發聲的是前方一個虬髯黑漢子,悄聲向梅姑說:「不礙事,咱歌兒照唱琴照彈。」老者從容不迫加了一句話:「銀子給送回去。」梅姑一個迴身,順著上揚的聲調,響板兒指向天空,一股勁風即刻從指尖穿出,如破塵埃,那襲至老者眼前的銀子適時轉了方向,梅姑手上響板兒一收,歌聲跟著陡然降下,不聲不響,一陣風送走了那銀子。
哪知銀子還沒飛到那黑漢頭上,黑漢子嚷了:「老頭子嫌銀子少,這只算小費,後頭還有更大的。」話未畢已劈掌擊出,那銀子又原路飛了回來,來勢更猛。老者也不接腔,告訴梅姑:「給端上個盤子,千萬不能動氣,不管來者善與不善,讓咱們遇上了,都是有緣人,慈悲對待吧。」瞬間,盤子從梅姑手中拋了上來,老者又吩咐:「難得場子熱呼呼的,趁此複雜場面進境咱彈唱曲兒的工夫吧。」瞧著梅姑點了頭,老者順著茶客軒昂的心緒,提了勁兒,五根手指頭抓緊了琴弦,此時歌聲暫歇,場子裏瞬間鴉雀無聲,待老者鬆開指頭時,瞬時,弦音似萬劍齊發,梅姑的歌聲跟著遊絲般穿梭其間,直扣茶客心弦。一時,掌聲跟著爆了開來,歡呼聲中,老者悄然使了功力,一股勁兒隨著弦音上了空,眼看著那銀子棉花似的趺坐盤子上,坐穩了,才掉轉頭徐徐向那黑漢子飛去,無聲無息地飄落桌上。老者遠遠瞧著了,那黑漢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此時,弦音停了,歌聲還風兒似的到處飄盪,幾個店伙計仍然忙著送茶端菜。
茶棚子進口,一個斜背著卷軸的男子不知在戲台子邊站了多久了,望著老者點著頭,喃喃說著:「真是好工夫。」卻讓梅姑聽到了。
這時,老者察覺弦琴不對勁兒,就收了弦琴跟著梅姑走出了茶棚子,一顆大紅太陽也已掛上了天際。茶棚口桑樹下,一個叫化子男孩喊著:「師傅您的曲調兒好聽,咱在外面聽得清楚了。」梅姑轉頭瞧著男孩臉上一塊綠一塊黑,遞給了一個碎銀子:「買東西吃去。」男孩頻頻點著頭致謝:「謝梅姑,還問您們今晚歇哪兒啊?」老者回說:「小兄弟幫忙找家僻靜客棧吧,旬日裏我們還在這茶棚子唱曲兒呢。」
暮色裏,老者將驢車開上了道路,叫化子男孩抱著包兒在後頭追著,一腳躍了上去:「師傅,朝這路子走,盡頭右邊兒樹林子裏,那客棧清爽。」
二、
老者抱著弦琴找到了叫化子男孩提說的琴坊,抬頭望著樹幹旁的店招時,街道兩旁的白色玉蘭花兒,把早晨的城鎮薰染得一片清香。
還沒走進舖裏,聲音已傳到了街道上:「幸會幸會,就知道師傅會來的。」進了舖裏,才將弦琴放置櫃上,那掌櫃的站在櫃台裏握著老者雙手說:「昨兒在茶棚子裏已見識了您工夫了,我們後屋裏講話。」
梅姑陪著阿爹隨著那掌櫃的往裏間走去,經過一段閣廊時,瞧著廊旁就是一處花園,閣廊一彎,父女倆就跟著掌櫃的走進了一間幽靜堂室裏。只見滿室琴瑟簫笛,兩個師傅正低著頭修理著琴兒。老者驚訝地說:「掌櫃的您是音器老道了。」
落了座,掌櫃的看著老者,手指輕觸桌上的琴弦,不亢不卑地說:「師傅,您別看這幾根弦仍晶瑩剔透,可知弦內已經朽敗,不堪彈撥了。」老者心裏驚叫了一聲,嘴上謙虛地說:「掌櫃的好眼力,老夫用力過猛,傷了琴了,是功力不夠。」掌櫃了然於胸:「內裏人瞧得出來,師傅您慈悲怕傷了對方,顧了人顧不了琴了。」「咱這琴可要勞煩您照顧了,儘管用上好弦線,今兒午後,咱父女倆還得上茶棚子唱曲兒呢。」老者掏了銀子擺桌上,讓掌櫃的按下了,即刻吩咐師傅趕工修護,告訴老者:「您請放心,吃了午飯準給送茶棚子裏去。」
「這笛子好啊!」那邊梅姑自進了屋裏,一逕兒賞玩著笛子,此刻手裏拿著一支墨綠沉色竹笛走來,高興地問掌櫃的:「掌櫃大叔,這笛子得多少錢?」掌櫃的笑了:「真是有緣人到了,這笛子是一位遊方寒士寄坊裏,說是等著機緣呢,還說聽到了這笛子聲,他自然會出現的,梅姑娘儘管帶走吧。」「可咱就是吹不出聲兒來。」梅姑一面還歪著腦袋用力吹著,那笛子還是一聲不響,弄得大夥都笑了。
倒是掌櫃的抱了拳,問起了老者:「您這曲子都是古老味兒,咱可從沒聽過,敢問大師打哪來的曲兒?」老者一聽,開懷地笑了起來:「掌櫃的真問到咱心裏了。」走過去看著櫥櫃裏琳瑯滿目的弦琴,悠悠說著:「這曲兒可是咱祖先們採集各地音律,一代代傳下來的,到了咱這一代,梅姑仍然跟著我帶著弦琴衝州撞府,四海飄泊,將聽來的民歌野調,保存古風原韻,編成各式曲兒,要雅俗兼致,叫人聽起來悅耳。」老者望了一眼掌櫃的:「想起第一天咱踏進貴鎮上茶棚子時,裏面一片紛亂,想不到弦音一起,場子即刻靜了下來,可見古人所云,雅樂能教化人心,老夫一生彈弄弦琴,覺著音樂也是有靈性的。」老者停了瞬息,語氣鄭重的:「說是唱曲兒,只是混口飯吃,咱歷代修佛,世世代代抱著弦琴彈唱江湖,少說也有百千年了,為的是尋找真法大道。」掌櫃的一臉沉靜,領悟似的點著頭:「找到了大道,可要告訴咱啊。」老者喜悅地回說:「當然當然,掌櫃的古道熱腸,必是有緣人。」
於是梅姑帶了竹笛子跟著老者辭了琴坊掌櫃,走出坊門時,正遇著一陣風帶著肅殺之氣,打街道上掃過,只見兩個漢子一前一後追逐著奔了過去,老者覺著不對勁兒,吩咐梅姑:「趕緊去瞧瞧,不能讓傷了人命。」
「阿爹,後面追著的就是昨兒茶棚裏那黑漢子。」梅姑揚腿跟了上去。此刻,樹上的白色玉蘭花兒已墜落滿地。
(未完,下周四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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