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婉瑩取回了丈夫的骨灰盒和遺物。當拿著丈夫的骨灰回到家,郭婉瑩痛惜難抑,伏在骨灰盒上,哭著說了一聲,「活的長短沒甚麼,只是浪費了你三年的生命啊!」
郭婉瑩的一生,不因出身富貴而嬌,不因生活苦難而怨,安靜從容;儘管年華逝去,財富散盡,而與生俱來的優雅高貴、超凡脫俗卻是時間帶不走的。
1947年,吳毓驤終於開辦了自己的公司興華科學儀器行,在國際貿易上站穩了腳。郭婉瑩把女兒送到一個白俄芭蕾舞演員在上海開的私人學校裏,學習芭蕾舞。她還和幾個朋友請了一位俄國宮廷糕點師來家裏,教她們做俄式蛋糕。
共產黨來了 意味甚麼?
1949年,吳毓驤的事業正蒸蒸日上。共產黨來了,建立了政權。上海的富豪們紛紛遠走他鄉。郭家親人大都移居海外。郭婉瑩和波麗,是郭家留下來的唯一一對姐妹。
躊躇滿志的吳毓驤送親戚離開大陸時說:「日本人在上海時,上海人照樣過好日子,共產黨更沒甚麼好怕的了。」他哪裏知道,共產黨的殘酷比日軍更甚。
因為興華科學儀器行的生意,郭婉瑩開始常常陪丈夫到香港去。在她的記憶裏,那些年沒有很大區別,只是中華民國的青天白日旗,驟然變成了共產黨的五星紅旗,對於旗幟的轉換,他們從來都是埋頭做生意,本來也不那麼注意。
1951年,他們在上海和香港之間來來往往。直到有一天,他們去香港的申請不再被批准。他們仍然天真的想,不去就不去了,總之,日子還是要過的,生意還是要做的。 緊接著,政府開始控制外貿生意,女人穿戴的時髦玩藝兒也一同被管了起來。
風聲越來越緊了。 郭婉瑩不再穿美國玻璃絲襪和旗袍,換上的是正正經經的布製人民裝和褲子。客廳的大聖誕樹早已被毛澤東畫像取而代之。 波麗也成了驚弓之鳥,因為少女時代的她曾和宋美齡是閨中好友。
終於,1956年,吳毓驤的公司正式與國家合營,後來證明其實就是充了公。那一年留守上海的永安公司也被強行進行公私合營,完成了「社會主義改造」。曾經紅極一時的永安只能勉強慘澹維持。
吳毓驤隨後被派去參加上海工商界政治學校學習,他還毫不知情的對共產黨「大鳴大放」。 1957年共產黨收回了它的話,反右運動開始。
有一天,吳毓驤翻看報紙,赫然在右派名單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很快,他被革去職位,開始幹清潔工。他回家來,向傭人學怎麼將拖把擰乾。郭婉瑩也被送到資本家學習班去洗腦。
在這裏,她第一次學會怎麼用錘子把大石頭砸成一塊塊的小石子,送去修路用,「支援國家社會主義建設」。開始她不懂,後來,她知道在砸石頭的時候一定要戴厚手套。
到了這一天,夫婦倆才真正明白。共產黨來了,對他們來說,到底意味著甚麼。可是,現實的殘酷程度是他們始料不及的。
未曾想到的生離死別
1958年3月15日,郭婉瑩在洗腦班上接到通知說,公安局的人正在家裏等她,要她立刻回家。果然有兩個警察在家裏等她。他們是通知她,吳毓驤已經被捕,罪名為「通敵賣國,侵吞國家財產」,並要她把丈夫要用的簡單行李送到思南路的看守所。那些可以送去的東西,包括衣服、被子、毛巾和草紙,但不可以送牙膏牙刷,怕牙膏裏藏毒藥,牙刷的硬柄會用於自殺。
郭婉瑩幾乎驚倒。她顫著手為丈夫收拾包裹,和兒子一起準備送到第一看守所。離家前,突然電話鈴炸響。郭婉瑩接了電話,這是一個匿名電話,陌生人告訴她,她丈夫的汽車停在九江路上。
當時所有的資本家都已把私家汽車鎖在自家車庫裏,改雇三輪車上班。唯有吳毓驤,每天開著自家的福特汽車去,就是直接去廁所取拖把做清潔,他也要開了車去。
郭婉瑩和兒子提著包裹找到看守所。警察接過包裹,發給她和兒子中正一個號碼:1675。吳毓驤已經不存在了,他成了一個號碼,直到三年後他在提籃橋監獄醫院去世,他一直叫1675。
送完包裹,郭婉瑩和中正在九江路找到那輛黑色福特車,將它開回了家。福特車掠過南京路相去不遠的永安百貨,郭婉瑩握緊方向盤,她知道這棟大樓已經離她越來越遙遠了。
回到家,她默默把車泊進車庫,熄了火,再沒有去碰它,直到它被政府沒收。 臨近家門的時候,15歲的中正在後面叫住她,說:「媽咪,今天我長大了。」這個少年因為自己的名字在學校被人批判和嘲笑,他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忠政,「忠於政府」。
後來,常常是中正每月一次,代替無法出來送東西的媽媽,為關在這裏的爸爸送了整整三年的東西,每次他都耐心地看著警察將家裏東西送進門去,再返回來,他會回一張紙片,上面有爸爸寫的自己的號碼,表示東西已收到,也就是說,爹爹還活著。這位少年把這張小紙片攥在手心裏,走回家。
吳毓驤每次都要家裏帶棉線去,郭婉瑩不知有何用。直到丈夫去世,她從關押地取回遺物,才發現丈夫所有衣服上的扣子都被人剪掉。他只好將棉線搓成小繩子,代替扣子。
吳毓驤被捕後,已經進入北京中央芭蕾舞團的女兒找了一個演出的空檔回到上海的家。她的家已經空蕩蕩了。父親不在了,茶房松林也走了,當了工人。唯一欣喜的是,她發現弟弟長高了。
在丈夫被逮捕後,郭婉瑩被發配到上海東北部遠離市區的外貿農場勞動改造,她在那裏餵豬。冬天,她被派到南碼頭的外貿出口倉庫裏,去剝大白菜被凍壞的菜皮。剝淨的白菜從這裏出口去香港。那是她家許多親人現在居住的地方。每天工作結束,她的雙手已經完全凍僵。自此,她的十指逐漸變形僵硬。
不過,她已經顧不得了。她必須每天早上5點起來趕路,7點到農場幹活,晚上要等參加完政治學習,10點才能上路回家。回到家,中正常常早已睡熟了。
只有一次,中正被媽媽叫醒。睜開睡眼,他看到她的笑臉,她的鬢髮已經白了,粗硬的手掌上正捧著一隻舊紙盒,她熱切的打開盒子,裏面是一隻小雞,毛線團一樣,暖絨絨。
1961年,吳毓驤在提籃橋上海監獄醫院突然去世。郭婉瑩被通知可以在火化之前,去監獄醫院的停屍房最後看丈夫一眼。郭婉瑩問他們,為甚麼不在丈夫還活著時,讓她看他。回答是,一時不知道你在哪裏。敷衍潦草的應付,郭婉瑩心寒至極。
那三年裏,每個月他們都去送東西,而她一直在外貿系統的農場裏勞動改造。中正高中畢業後,因為父親的問題,沒有大學錄取他。
他倆來到監獄醫院,在一個小房間裏,他們看到了停放屍體的窄床,1675躺在上面,整個身體已經變形了,以至於郭婉瑩覺得,他的頭像插在筷子上的蘋果,他看上去好像是餓死的一樣。
中正沒有哭,他只是覺得冷。郭婉瑩把自己的手絹蓋在丈夫臉上,就帶著中正回家了。她也沒有哭。
幾天後,她取回了丈夫的骨灰盒和遺物。當拿著丈夫的骨灰回到家,郭婉瑩痛惜難抑,伏在骨灰盒上,哭著說了一聲,「活的長短沒甚麼,只是浪費了你三年的生命啊!」(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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