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各地的政府，無論是民主體制或是暴權體制，有時都會刻意突出強調政府的成就，掩飾政府的失誤，宣傳政府的功績與貢獻。這種政治操作是常態，任何政權都避免不了。當權的政府，確實需要凝聚國民的情緒，有時可能也想爭取民眾繼續支持，因此難免會文過飾非。官方的宣傳是政府運作的一部份，有時就算流於片面及溢美，甚至可能流於欺騙，變成了謊言，應該也不會太令人意外。

一般情況下，如果社會有足夠的民意表達空間，政府及政治領袖的的宣傳及自誇，也不能太過脫離現實。因為新聞傳播及資訊都有自由，人民亦有發言及公開表達的權利，就算政府自我誇耀成績，透過只突出一面，又掩飾自己的不足及失誤，也要面對來自各方面反應。容許多元，不讓政府依恃權勢來對事物作單方面詮釋的情況下，政府也要評估過度誇張失實的說法會引起反彈，太露骨地說謊就更可能需要付出政治代價。

一般而言，越是缺乏民主成份的政體，這樣的自誇就會越普遍，也會越誇張失實。在威權政體下，以謊言治國是常態，也是必然結果。當政者要人民無條件地屈服於政治權勢，要防止任何對威權政體的挑戰，除了要運用體制的暴力之外，也希望透過正面的宣傳及誇耀成績，掩飾失誤，甚至不容許對政權作出批評，禁絕所有負面報道，從而扭曲人民的認知，謊言就是要為威權的延續提供更有利的條件。

有人研究過北韓在國內的各種官方宣示，又分析了官方控制的傳播媒介每天的言論。發現那些代理政權文宣工作的渠道，差不多全都是口號及教條式的政治宣傳，對北韓國內的情況就不斷叫好，人民總是全世界最幸福，領導人就如神明般全能英明。而外面的世界，就總是危機處處，就總是充滿邪惡。

針對北韓做這方面的研究，最大困難是無法探討民眾有多大程度受政府的政治謊言影響，因為沒有人有機會向北韓人民進行這方面的討論。也因為北韓長時間閉關鎖國，國民大部份都沒有辦法接觸來自外面的資訊，經過長年疲勞轟炸式的宣傳，看來也真的會有不少人把官方的宣傳及謊言信以為真。

換言之，北韓這樣的政體，除了透過打壓及暴力獨裁之外，就是透過令人民變得愚昧、無知，才能更有效延續其權勢的。中共的情況，大抵也是大同小異。但因為中國的體積龐大，在國際社會的影響力也越見重要，如果中共的體制不變，它又可以如何令人民長期愚昧無知？如果說要令全世界都對中共的胡作非為愚昧無知，是否有點不可能得難以想像？但似乎中共並不介意繼續擺出這樣的姿態。中共也似乎並不介意在全世界的目光下暴露其虛偽。

正因如此，對中共意圖把對國內的管治手段延伸到國際社會，世界各國不應該掉以輕心。因為中共跟北韓是兩個性質雖然相似，但目標卻顯然不一樣的極權國家。

北韓政權久不久就試射導彈，又意圖製造核子武器，真正的理由都只是要向國民誇耀金氏王朝的成就。久不久就用各種方式威嚇一下南韓，偶然放一兩枚導彈去日本海滋擾一下日本，都只是煽動國內的民族主義情緒，也只是鞏固權力、凝聚人民認同與支持的手段而已。北韓政府根本心知肚明，這樣的國家沒有改變世界秩序的實力，金氏家族看來也根本沒有這種野心。北韓作為一個獨裁政權的目標，只要保證長期由金氏家族壟斷權勢。而金氏政權似乎也滿足於長期以一個部族社會及神巫政體的形態存在下去。神巫不靠說謊，不靠製造恐懼，還能倚靠甚麼？

相對而言，中共作為另一個體積更龐大，在全球的政治角色也更重要的封建獨裁政體，其每天對國內人民的政治宣傳及扭曲報道，還包括他那些自我宣傳及自吹自擂的說法，除了同樣要達到在北韓意圖達到的那些目標之外，顯然還有更廣闊的意義。更重要的，是中共似乎還想在國際事務上有更大的話語權。如果連國內的民眾都不對官方的宣傳完全信任，中共如何擴大在世界範圍的影響力？

這可以先從中共如何開始其謊言治國說起。中共在推行改革開放之前，還是閉關鎖國那個階段，主要的政治焦點是在國內。在中國大陸不斷掀起政治鬥爭及政治運動，涉及的是共產黨內部一些頂層人物的權力分布，也是他們之間的政治角力。在中共建政後權力集中在黨內，但整個國家體制還未能完全穩定下來之前，這顯然是難以避免的權力互動。跟北韓也是一樣，中共就是要透過宣傳及各種政治抹黑，去建立一種民眾面向共產黨的向心力，也要扭曲他們對外面世界的認知，以培養激烈的仇外情緒，來強化對共產黨的忠誠。

要達到效果，當然難免就要對國內的施政文過飾非，誇大成就，不能揭露錯誤，不能讓群眾產生對黨的絲毫懷疑情緒。因此，當然要強調共產主義制度的優越性及必然性，也把其必然會創造的幸福無限誇大，製造一種平行時空式脫離事實的渲染。

無論是建政不多久便對其他曾經與共產黨肝膽相照、與國民黨鬥爭的民主黨派的清算也好，或後來的反右運動也好，都是在延安時代鬥爭王實味，同一套邏輯的壓抑另類意見，要令中共的宣傳壟斷所有訊息渠道，從而建構共產黨期望達到的民眾認知。

後來的大躍進及文化大革命，都是這一類宣傳煽動的極端化，結果是帶來了超過 4,000 萬人死亡的大饑荒，及 2,000 多萬人非正常死亡的 10 年浩劫。要權力歸於集中，就要把最高領導人神巫化。大躍進及後來的文化大革命，正是這種全民造神運動、全國上下一起說謊的頂峰。北韓那金氏王朝從來未曾達到過這個高度。

但文化大革命始終是成為了浩劫，大躍進也確實死了幾千萬人。中共如何在文化大革命之後延續謊言治國，就成為了最迫切的考驗了。到改革開放前夕，鄧小平復出之後的共產黨，唯有把歷年來的各種錯誤一股腦兒全都推給四人幫，甚至暗示毛澤東也有責任，所謂「七分功，三分過」就是這個意思了。把一個造成如此災難性後果的世代如此輕描淡寫地交代，不也是另一個政治謊言嗎？究竟有多少人會相信？

在文化大革命造成了國民經濟近乎崩潰的情況下，「究竟當時在中國大陸的民眾對共產黨的宣傳是否還信任？」在缺乏資料及研究數據的情況下，這是個很難清楚說得清的問題。就等於有人問：北韓過去 20 多年經歷過多次嚴重的饑荒，國內的物資也長期匱乏，「究竟現時在北韓的民眾對金氏皇朝的宣傳是否還信任」這個問題，同樣難以有清楚的答案。金氏王朝及中共政權當然都不會容忍任何人去做這方面的探索及研究。

但中共也不會不知道，隨着過往的經歷，隨着經濟持續改革開放，更多人民得到往海外旅遊及學習的自由，又有這麼多海外的人士來華經商、生活、遊覽，中國共產黨要「透過說謊來欺騙所有人」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返。

所以，中共當下的在國內的種種政治宣傳，進行的各方面洗腦灌輸，首先就是要繼續培養更多愚昧無知的國民，要「保證更多人可以在更長時間之內被中共欺騙」。所以洗腦教育只能變本加厲，一切要從娃娃抓起。這一種做法甚至已經延伸到香港了。

至於那些已經無法再被欺騙下去的又如何呢？中共一方面就透過嚴厲的政治打壓，對敢於表達的、敢於發掘真相的人，對於爭取權益的，進行無情的打擊，令他們不致影響更多其他人。所以對於民運人士，對於曾經參與過 89 民運的參與者、天安門母親，對於後來曾經發揮過影響力的異見份子，例如劉曉波、例如艾未未、例如一眾維權律師，要不是令他們身陷囹圄，就是被放逐或自我放逐，不能讓他們影響到其他安於愚昧無知的人。

問題是無論中國共產黨怎樣進行洗腦教育及宣傳，也只能永遠欺騙少數人，那可以如何令其他所有人貼貼服服呢？包括那些有懷疑的人，包括那些知道事實真相的人，不是應該越來越多嗎？如果真的是這樣，為甚麼中共的宣傳及自吹自擂到今天似乎仍然十分有效？甚至連留在海外生活的不少中國人，似乎都受到中共式謊言的影響。這個現象究竟又可以如何解釋？下次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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