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債纍纍
真可惡!誰讓我當眾出醜?!
在接我出牢的女士們面前,我竟然像犯人被提審一樣,下意識地對後面的高聲答「到」!
我轉過去,讓發燒的臉面和脖子降溫。
管教!我暗自咬牙,你甚麼時候來不好,偏偏這個時候讓我出洋相!
「方明,我剛給你辦完事,沒想到你這麼快。」
「胡管兒,你這是……」我儘量拖延著,好讓臉涼下來。
「上股市去。」管教小聲說,「我剛把楊義調到六區,到孟老闆那號兒當二板兒去了,怎麼樣,夠哥們兒吧?」
這胡管兒變得夠快的,馬上就從主子變成哥們兒了。
「你們好!」胡管兒說,「你們別見怪,太正常了。不少人出來,見了警察就蹲下抱頭呢!這兒,犯人沒尊嚴,像方明這樣精神沒垮的,那就是好樣的!」管教這麼一解釋,我心裏還算舒服一點兒。
真沒想到,中共的整人的機制這麼強大,四個月,就把我改造了。
胡管兒沒敢多扯,寒暄兩句,就依照「道兒上」的規矩,跟我互道珍重,不道別而別。
§
杜律師讓萍萍先把她送醫院,原來她上個月被律師所解聘了,她和她男朋友還遭劫了,她男朋友被蒙面人打成重傷,半個月了,還沒甦醒呢。兇手也不搶東西,上來就打。
她說,自從因為我的案子,她和劉預審鬧翻後,姓劉的就威脅她的律師所,然後她就真把姓劉的給告了,隨後她就遭了毒手。現在雖然報案了,但是現場沒證據、沒線索,沒用。怨不得我求見律師都見不成呢!
我不解地問:「為甚麼不抓姓劉的?不是懷疑就能拘留逮捕嗎?」
杜律師從副駕駛的位置上轉過頭來,慘然一笑:「法律那是對老百姓,對官就不那樣了,除非上邊要整他。」
我氣得直咬牙。
送杜紅下了車,萍萍遞過手機說:「趕緊給我大姐打個電話吧。」
美國加州現在是晚上九點多,我撥通了電話,夫人悲喜交加,女兒歡天喜地。
打完電話,我開開玩笑緩解氣氛:「萍萍,我坐牢這四個月,可一直在給你打工啊。」
「啊?」萍萍沒反應過來。
「我可是竭盡全力給你套『情報』啊,幾十套呢,都是你可能永遠也看不到的真東西。要是不坐牢,真不知道甚麼叫中國的『地獄』。」
§
母親蒼老了許多,還大病一場,剛出院不久。現在還心律不齊、血壓高。我安慰了母親半天,然後石破天驚地道出了一句:「媽,你這身體,煉法輪功吧,保證你甚麼毛病都沒有!」
看母親很詫異,我解釋了半天。最後還是小龍煉功神奇康復的例子打動了她。母親膽小怕事,不敢找鄰居——這樓裏就有人煉,萍萍出主意找她二姐。
來電話了,我拿起聽筒,聽見「啪噠」一聲微響,然後才傳來妻子的聲音——電話被監聽了!這可是「國際刑警」老林教我的:所有的海外電話都被監聽錄音——那是總參二部的常規任務。那種監聽是基底層的,接電話時沒甚麼反應;而現在的「啪噠」聲,表明除了常規的監聽,又有不同系統的特務插手監聽我了——取保候審,還要這樣嗎?對了,老林還說過,所有來中國的西方人,都有安全局二十四小時秘密監視著,監視的力度因人而異。
我謹慎地跟妻子聊了一會兒,那邊妻子對中共的怨氣、對楊義的怨氣沒怎麼發洩,就叫我打斷了,我生怕監聽聽去了對我不利。電話之後,我背著大家拔了電話線——這是老林教的反監聽的最有效方式。現在的常規監聽技術已經達到了不用室內人拿起電話就監聽室內的水準了。直到送走她們,我才悄悄把電話復原。
§
次日是周末,我硬著頭皮,晚上去見我最不敢面對的人——楊義的妻子洪霞——我初戀女友的胞妹。
洪霞接我電話的時候很詫異,見了我就哭了。我很理解她的複雜心情,她看到我出來沒事兒了,知道罪名都叫楊義一個人扛了。我勸了半天,問她公司的事時,她才止住悲聲。
她很緊張地說不知道公司的運作,也不知道公司的法人還沒變給我。從眼神知道,她沒都說實話。當我告訴她「我只是外方供應商,楊義是法人,當然要承擔責任」時,洪霞嘴張得大大的,半晌無言。老半天,她才默默地點點頭。她能默認就好。
洪霞說楊義拘留前,就用預審的電話要她給預審「表示表示」,並且不准她給我打電話。洪霞竟然就在海澱看守所外邊辦公樓的審訊室裏,在小王被支出去後,塞給姓劉的一萬現金!預審找她問了份口供,就滯留了她,然後抓我,審完我,就放了洪霞。
姓劉的收了洪霞一萬,所以要狠整我,讓我替楊義扛罪。我當時又自以為是「法人」,正好被姓劉的利用來辦大案,逼我供認不諱,充當案頭。
我告訴她,我已經花錢把楊義調到外籍號兒當二板兒了,不久楊義就能當牢頭了。
§
在醫院見到了杜紅,也看到了她那位一直昏睡的將成為植物人的男朋友,我真是無話可說了。這個剛畢業的法律研究生,不諳世道,跟預審死磕,結果被一手遮天的小預審整得被律師所解聘、男朋友被打成重傷。雖然,這些都不是我的責任,可是畢竟因我而起啊。
我塞給她一萬元——杯水車薪,在這昂貴的醫院裏支撐不了幾天。這錢還是我向母親借的,我目前在國內的現金,為還人情債已經花的差不多了。
「到美國發展吧,憑你的才華,肯定大有作為,在中國,你奮鬥一生,能掙下個甚麼?三分之二的血汗都被黨剝奪走了……」杜紅笑笑,說:「律師這一行,在中國就是正義者的地獄。」
「那還不出去?」
「讓我偷渡嗎?我沒有門路。」
「我邀請你吧。」
她終於露出一分欣慰的表情,問我:「甚麼名義?」
「朋友邀請吧,訪問我,交個朋友吧。」
杜紅向我伸出了纖柔的手,我禮貌地握了一下。
「你甚麼時候回美國?」
「取保,一年內不讓我離開北京,我簽字按了手印的。」
「不用理他,真走了也不追究的,大陸的法律就是這樣,犯法了,也不一定追究。」
「不行,我家的電話都被監聽了。」
「啊?有問題!」
我一驚,瞪圓了眼睛。
「在大陸,取保候審基本上就是釋放,不再追究了,除非特殊的可能要收回去判刑的,才監控呢!」
「啊?」我嚇了一跳。
「最好你還是趕緊逃回美國,等案子結了,楊義有了結果再回來。這最保險。」
我將信將疑,真不知對這個涉世不深、不懂黑道的律師是該信,還是不該信。
「請相信我,這個,我有經驗。」(待續)
本文由博大出版社 http://broadpressinc.com 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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