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力以赴」也包含承擔失敗的後果

我拉開弓、把箭射出去之後就收不回來了，是我射得不好。

我高中時是典型的「棄數人（放棄數學的人）」。如果有人問我：「為甚麼選文組？」我的回答不是「因為我喜歡人文科目」，而是「我討厭數學」。不過我又對成績很執著，數理科目放生的話，大學能夠申請的選擇立刻少很多，所以即使厭惡數學，我也還是苦苦撐著。

可是三月的模擬考、四月的模擬考、一有空就練習的考古題，無論大考小考，我的數學成績始終靜止在慘淡的第三級（註1）。

我不是數學天才，也沒有奢望能考到第一級。但明明我其它科目表現好的有第一級，表現不好的，付出努力後也可以升到第二級，就只有數學，只有數學，投入再多心力依然毫無波瀾。當時的我被激起了好勝心，決定在六月的模擬考專攻數學。

反正是模擬考，其它科目考爛也沒關係，我鐵了心要拉高數學成績，奮力重新理解概念，也練習了大量的題目。結果，還是一模一樣的第三級。

「原來全力以赴也做不到啊！」

從此之後，我再也沒有動過拯救數學的念頭。

大學考試過了好多年，前陣子我突然想重新寫寫看數學考題。到書店一看，當時我寫過的那幾本試題冊都還在，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我買了一本基礎概念和一本試題本，回到家裏一章一章翻看。有的公式我至今還記得，一些熟悉的數學符號也讓我澎湃不已。

我每天寫個幾頁，三個月就完成了整本試題。寫完全部試題的時候，本來應該很有成就感的我，不知為甚麼心裏有點不太舒服。

我現在已經不需要考試了，也沒有從事數學相關的工作，即使分數再高也得不到任何好處。學生時期老師一再拜託我們認真讀數學，說到我們耳朵長繭也不願意聽。為甚麼直到現在，才突然感受到數學的樂趣呢？真是令人費解。

金優鎮選手在2020年東京奧運會上的男子射箭個人組八強賽上失利後，有天我剛好看到他的採訪。

南韓是射箭強國，國家隊在團體賽上展現出相當優秀的實力，順利摘下金牌，因此個人組賽事也備受全國人民的期待。金優鎮選手在第一場十六強賽上，連三局取得滿分十分，所有人都預測他至少可以拿到一面獎牌。然而出乎預料的是，他提早在八強賽上被淘汰了。

「這結果太令人震驚了！」當時記者們的提問十分犀利。

在落敗的選手耳中，這句話肯定很刺耳。但是金優鎮選手笑著回應：「這是件震驚的事嗎？體育賽事沒有篤定的結果，輸贏無論何時都可能翻轉，所以才讓人如此狂熱。我一點也不震驚。雖然很遺憾沒辦法展現一路來的準備成果，不過我心情很好。」

度過這個瞬間之後，記者再次提出了頗具攻擊性的問題：「在十六強的比賽中，你有九發子彈都拿十分，八強賽最後一局那八分是怎麼回事？」

一般情況下，南韓選手幾乎不會射出低於九分的成績，這句話隱約在指責他的失誤。對此，金優鎮選手也給出了溫和的回覆：「上午的比賽成績很好，下午的比賽成績不好（笑）。至於要說那八分是怎麼回事??是我射出了那八分。不是別人射的。我拉開弓、把箭射出去之後就收不回來了，是我射得不好。」

然後金優鎮選手平靜做了結尾：「我在團體賽中光榮摘下了金牌，我想將這當成禮物，送給即將成為我太太的女友。雖然個人賽有些遺憾，但這就是人生。怎麼可能只有完美結局呢？

東京奧運順利結束，也圓滿落幕了，沒有可以再射的箭矢了。我會一邊彌補自己的不足，同時全力以赴準備出戰巴黎奧運。」

十九歲的我，拿到六月模擬考的成績單後失望透頂，從此不再接觸數學。這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我撇過頭佯裝沒看見失敗帶來的痛苦，結果到了現在這個年紀，遺憾依然藏在心底深處，如今結果已經無關緊要了，才總算鼓起勇氣釋放它。早知道要拖這麼久，當初就不應該逃避。

「全力以赴」不僅包含為了目標努力的過程，還包含了承擔最後結果的責任。即使失敗收場，也要確實承受緊接而來的悲傷、難過、憂鬱、後悔等所有情緒，才稱得上是全力以赴。

我們時常在報章媒體上看見「一定要全力以赴！」的標語。我總覺得「全力」這個詞已經被解讀成「必須減少睡眠、即使痛苦又辛苦、面臨苦難和逆境也要努力不懈」的代名詞，但是我的想法不太一樣。

我認為所謂的全力以赴，是指在過程中認真付出，同時平心接受最後的結果，這樣才算是「全力」。進展順利的時候盡情狂歡；進展不順利的時候，也要正視隨之而來的痛苦，連同失敗後的衝擊充份接納。不迴避、待到落幕的最後一刻，這樣一來，才能毫無遺憾重新出發。

儘管結果不如預期，也要持續不斷練習，直到真的心滿意足為止。因為攤開我們的每一天，不順的日子遠比順利的日子來得多。吃第一口飯不飽、大器晚成的情況更比比皆是。

「這是我的選擇，是我自己做的決定，能夠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很好了！但我期望能夠更超越自己。就算痛苦，也是我付出真心的證明。請稱讚我全神貫注的樣子吧！這次全力以赴的記憶，將成為下次前進的原動力。」讓我們一起溫暖擁抱那個枝頭尚未結出果實的自己。

註1：南韓大學模擬考的級距，以南韓2022年11月模擬考為例，數學第一級原始分數為84、第二級為73、第三級為57。

本文摘自《世界的尖銳，我以溫柔抵擋：感知生命中的每段相遇與對白，找到和自己合拍的堅定力量》，蘋果屋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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