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赫：對一季度中國外貿數據的三點解讀

4月13日，中共海關總署發布一季度中國貨物貿易進出口數據，引發外界熱議。以美元計價，1-2月中國出口都在下降，3月卻轉折性增長14.8%，實在出人意料。從中共外貿數據的真實性到中國外貿的走勢，論者見仁見智。本文則以為，一季度進出口數據體現出了中共的一些戰略意圖，概說三點。

中共片面追求貿易順差：求以淨出口拉動經濟增長

中共海關總署數據，1-3月，中國貨物貿易進出口總值9.89萬億元，同比增長4.8%；其中，出口5.65萬億元，同比增長8.4%；進口4.24萬億元，同比增長0.2%。進出口規模和增速的巨大差別，導致貿易順差大增（以美元計，同比增長82%）。

例如，中國與其第一大貿易夥伴東盟，1-3月進出口貿易額同比增長7.6%。這個7.6%增速，全是通過中國擴大出口來推動的：對東盟出口增長18.6%，從東盟進口卻下降了6.1%。非洲也是這種情況：中國對非洲進出口貿易額同比增長5.7%，其中對非洲出口增長19.3%，從非洲進口下降10.1%。

而這，正是中共渴求的通過淨出口來拉動中國經濟增長。事實上，去年中國經濟大盤動搖，今年中共「拼經濟」，內需起不來，投資效果小，把出口當作了救命稻草。如果把時間拉長，2015年中國貿易順差創紀錄（5,939億美元，增幅55%），之後連續三年順差負增長。2018年中美貿易戰開打，中共提「六穩」；2020年疫情爆發，中共提「六保」；而無論「六穩」和「六保」，外貿都是其中之一，而穩（保）外貿政策的重心就是追求貿易順差（見下表）。

單位：萬億人民幣

年度	進出口總額	增長率	順差額	增長率	備註
2018	30.51	9.7%	2.33	-18.3%	中美貿易戰
2019	31.54	3.4%	2.92	25.4%	中美貿易戰
2020	32.16	1.9%	3.7	27.4%	疫情
2021	39.1	21.4%	4.37	20.2%	疫情
2022	42.07	7.7%	5.86	35.4%	疫情

數據來源：中共海關總署

但是，中共片面追求貿易順差，不僅加劇了國內經濟結構的不平衡，而且已是以鄰為壑（越過了正常的「出口導向」政策），激化了中國和其它國家的貿易摩擦。

中俄貨物貿易額劇增：經濟吸附俄羅斯的手段之一

今年1-3月，中國與俄羅斯進出口貿易額同比增長38.7%（對俄出口增長47.1%，從俄羅斯進口增長32.6%）。這表明中俄貿易關係的迅速發展。2022年爆發的俄烏戰爭，則是一個加速器。

中共海關數據，2022年中俄兩國貿易額增長29.3%，達到創紀錄的1902.71億美元（其中，從俄羅斯出口至中國的貨物增長了43.4%，達到1141.49億美元；中國向俄羅斯出口了價值為761.22億美元的貨物，同比增長12.8%）。這個數字雖然低於2021年的35.8%增速，但是2022年西方對俄實施嚴厲制裁，意義就大不一樣了。

根據普京公布的數據，俄羅斯2022年對外貿易額達到8,500億美元，增長8.1%；其中俄出口額增長19.9%，進口額下降11.7%，全年實現貿易順差3,320億美元。這就凸顯了中俄貿易的重要性：貿易規模上，中俄貿易額佔俄羅斯對外貿易額的比重高達22%；貿易增速上，中俄貿易增速是俄羅斯外貿增速的3倍多。這顯示中共特意在對俄羅斯經濟輸血。

如果與印度比較則更明顯。印俄關係密切，印度沒有公開譴責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也大賣俄羅斯的能源。據俄羅斯衛星通訊社報道，3月31日，俄羅斯駐印度貿易代表亞歷山大·雷巴斯說，「據印方統計，2022年的雙邊貿易額從130億美元升至390億美元。俄羅斯對印度出口額增加3.5倍，達到361億多美元，印度直接對俄出口產品29億美元，減少12%。」

顯然，對中共而言，是從戰略意義看待與俄羅斯的經濟關係。2018年，中俄貿易額突破1,000億美元大關。2019年，中俄共同制定了到2024年雙邊貿易額達到2,000億美元的目標。這個目標應會在2023年提前實現。

俄烏戰爭使俄羅斯深陷困境。3月習近平訪問莫斯科，在政治和戰略方面，簽署了「關於深化新時代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關係的聯合聲明」；經貿方面則有「《2030年前中俄經濟合作重點方向發展規劃》」。中共如此全面拉攏俄羅斯，是有其特殊企圖的，詳見筆者「中共對俄羅斯的禍心」一文，此處不贅。

中國與美歐日貨物貿易下降：中共對西方貿易政策的失利

今年1-3月，歐美日在中國出口中的份額降至34.3%，創歷史新低，較歷史最高值55.3%（1999年1-4月）下降了21個百分點。其中，中美進出口貿易額同比下降13.1%（對美出口下降17%，自美進口下降1.7%），中國歐盟進出口貿易額同比下降5.5%（對歐盟出口下降7.1%，自歐盟進口下降2.4%），中日進出口貿易額同比下降11.5%（對日出口下降2.4%，自日進口下降19.5%），中德進出口貿易額同比下降7.6%（對德出口下降11.7%，自德進口下降3.3%）。

這個趨勢2022年就已經開始顯示了。例如，根據中共方面數據，該年中美貿易額7,594.27億美元，同比增長0.6%，但下半年對美出口大幅下降（9-12月的降幅分別為11.6%、12.6%、25.4%、19.5%），且美國貨物貿易總額中，中國份額從2020年的14.8%下降至2022年的12.9%。該年中歐貿易總額8,473.2億美元，同比增長2.4%，但最後幾個月對歐盟出口也在大幅下降。該年中日貿易額為3,574億美元，同比下降3.7%。

此外，可納入廣義「西方」範圍的台灣、南韓，其與中國的貨物貿易關係也發生變化。2022年，兩岸貿易額為3,196.78億美元，同比下降2.5%；2023年1—3月，台灣對中國大陸與香港出口下降30.6%，自中國大陸與香港進口下降24.8%。2022年中韓貿易額達3,622億美元，同比增長僅0.1%；

筆者以為，這些表明中共與西方的經濟脫鉤正在悄悄進行。之所以如此判斷，不是從外貿說外貿，而是從全球戰略格局演變——中美兩極對抗格局的加快形成——來著眼的。目前，中共對俄烏戰爭的立場和對台戰爭的威脅，極大地推動了中共與西方世界的對抗。因此，筆者判斷今年一季度中國與美歐日貨物貿易下降，標誌著中共與西方貿易關係正在深刻轉變之中。

不過，有大陸學者認為，從2018-2022年中國對主要市場出口貿易變化趨勢來看，中共出口市場多元化戰略達到預期。

筆者以為，這種觀點是只就外貿說外貿，低估了外貿所置身其中的國際戰略環境，忽略了中美兩極對抗格局之加速形成對中國外貿形勢所產生的決定性影響。其實，這種影響自2018年中美貿易戰就表現出來了，只是被疫情衝擊了（疫情對中國經濟和全球產業鏈重組產生了複雜的、深刻的影響），筆者曾在2022年3月發表的「中共或迎新一波經濟『脫鉤』衝擊」一文中表示，2022年或開啟中國與西方經濟脫鉤的「新階段」。從當今形勢看，「新階段」確已開始了。

然而，就中共政策動機來說，在外貿市場多元化的同時，並不希望與西方經濟脫鉤，它要的是所謂的「穩規模優結構」。只是，在當今全球戰略格局演變的過程中，美歐日對中共的有限度脫鉤，中共是難以阻止的。從這個角度講，一季度中國與美歐日貨物貿易的下降，既是中國經濟衰退的表現，也是中共對西方貿易政策的失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