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冇搞錯》。4月13日。

我有一個朋友,在華盛頓一個酒吧裏面當酒保。那個酒吧離國會不遠,是很多華盛頓政客常去的酒吧。大概是2016年的時候,他告訴我說,酒吧裏面那些人,談到中國的時候,使用的態度和語氣,短期內發生了很大變化。原來他們談和中國合作,去中國投資賺錢,變成了如何反抗中國的壓力,如何壓制中共了。

我立馬意識到美國的政治氣氛發生了巨大的轉折。時間大概正是2016年到2017年。美中兩國的關係,從那個時候開始發生了驚人的逆轉。

美國中央情報局局長伯恩斯(William Burns)4月11日在德州侯斯頓的萊斯大學發表演講,談到目前世界最敏感的一些地緣政治問題,當然,就是美國和盟國,以及中共和俄羅斯形成的兩個陣營的對抗。我覺得這個講話很有看點。

伯恩斯的講話談到了幾個重要問題,包括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中共帶來的長期威脅,科技的急速變化,恐怖主義,以及毒品,尤其是芬太尼對美國的侵害。而幾乎所有這些問題,都和中共有關。

伯恩斯是2021年出任CIA局長的,之前他是職業外交官,曾經出任駐約旦大使和駐俄羅斯大使,也曾經在國務院和國家安全局工作。他提到一個大家都知道的成績,就是CIA的情報,使得美國提前判斷出俄羅斯會入侵烏克蘭。當時其它國家對這個消息基本上都是以嘲笑的態度看待。

他提到說,普京認為2022年是一個好時機,烏克蘭國力孱弱而歐洲處於分裂狀態,美國則因為其它事項而分心,所以俄羅斯可以輕易取得對烏克蘭戰爭的勝利。

普京過於自信,而且仍然相信可以用武力解決烏克蘭,所以他並沒有認真準備和烏克蘭進行談判。伯恩斯說,除非烏克蘭取得軍事上明顯的成功,否則俄羅斯可能不會願意談判。

隨後在座談時間,他被問到台灣問題,他是這麼回答的:習近平已經向中共軍隊做出了指示,要在2027年做好入侵台灣的準備。他解釋說,這並不是說2027年中共會入侵台灣,也不是說中共入侵台灣是不可避免的,但這個命令,說明中共入侵台灣的可能性越來越高。習近平可能是世界上密切關注烏克蘭戰爭進展的人,俄羅斯陷入烏克蘭戰爭的泥沼中,確實令習更擔憂對台灣的軍事行動。他認為其中習近平最吃驚的,是西方世界居然相當團結。

他也表示,雖然中共已經對美國和西方構成越來越大的長期威脅,但中共並不是一個10呎高的巨人……勞動力老齡化和人口老齡化帶來了巨大的國內挑戰。在科技行業,(中共)傾向於將秩序和控制凌駕於創新之上;出於政治控制的原因,傾向於支持效率低下的國有企業。

簡單來說,老齡化、政治僵化,會壓制中國的科技創新和經濟發展。

顯然,伯恩斯用了一個更長的時間跨度來衡量中共的威脅,這意味著他並不認為中共帶來的挑戰是短期的,或者不是一個短期內可以解決的問題。

伯恩斯特別提到一個問題,就是美國不能因為短期和臨時的危機,而忽略長期威脅。這顯然是在提醒說,美國不能因為俄羅斯入侵烏克蘭,而忽略了中共帶來的系統性的長期威脅。

事實上,這和美國共和黨「新鷹派」核心人物科爾比(Elbridge Colby)的看法非常類似。科爾比,在霍士一個節目中警告說,中俄之間「絕對」在結盟,中俄關係是「一個巨大的危險」,但美國需要優先援助烏克蘭的想法是「一種錯覺」,這將導致美國「深陷歐洲泥潭」。

科爾比認為共產中國是美國海外的主要威脅,美國應該把重點放在亞洲,並且幾乎排除了其它地方——包括俄羅斯和烏克蘭。

科爾比2017年加入特朗普政府的國防部,擔任負責戰略的副助理國防部長,並起草了特朗普政府的2018年國防戰略,該戰略第一次將共產中國,視為美國的主要大國威脅。

在此之前,美國會把中共視為一個麻煩的生意夥伴,但幾乎沒有人把中共作為一個重要的威脅。但現在,無論是共和黨政府的前國防部官員,和民主黨政府的現任中情局,都把來自中共視為長期的和最大的威脅了。

這種改變對很多華人來說並不奇怪,起碼對我來說並不奇怪。

我大學畢業的時候,同學在一個簡陋的餐館中聚餐慶祝。酒過三巡,有一位老兄突然起身,用筷子指著牆上的世界地圖,很認真很嚴肅地大聲宣布:「各位,我們的目標,是以北京為圓心,以北京到夏威夷的距離為半徑畫圓」,他盯著我們所有人說,「重建中華帝國!」

他說中華帝國,主要的障礙是美國,他說了不少話,大概是喝醉了,但我們很多人都知道,他確實說出了當時中共精英層中的心裏話。

上世紀90年代,中國出了一本讓很多人震驚的書,《中國可以說不》。整本書的基本論調,就是中國經濟恢復之後,應該以超級大國的態度面對世界。我還記得其中一個情節。有一個作者寫道,他在大學舞會的時候,邀請一位日本女留學生跳舞,在跳舞的過程中,他不停地追問那個日本學生怎麼看南京大屠殺。結果是那個女學生拂袖而去。

作者很得意地告訴大家這個故事,恐怕並不是為了證明他自己的愛國情操,而是表達一種情緒,當中國(在這裏其實是他個人)大聲說不的時候,那是一種多麼愜意舒暢的感覺。

CIA局長伯恩斯星期二(4月11日)談話的時候,談到中共面對的一些自身的問題,他認為中國和俄羅斯一樣,都面臨「大國的孤獨」。因為在未來的對抗中,中共恐怕很難獲得真心的同盟國家關係。他特別提到中國的亞洲鄰國,這些國家都抱著憂慮的心態看著中國的變化。

我們可以很明白地體會到,現在中共領導人的心態,很類似《中國可以說不》的那個作者,與其說是一種理性的政治邏輯,不如說是為了抒發他們內心中某種鬱結了很久的情緒。

我不反對中國崛起,但一個崛起的中國,應該以甚麼樣的姿態來面對世界,卻是一個大話題和大考驗。

民族主義或者國家主義的價值觀,很難形成國際共識,很難形成堅固的同盟關係。中國和俄羅斯,現在面對的困境正是這個。一個國家的財寶,可能是另一個國家的毒藥。

不久前,我和一個美國教授吃飯。他現在在蒙古的一個大學教書。我開玩笑說,要去蒙古旅遊,到時候他來作東請吃飯。他認真地告訴我,到了蒙古,千萬別說你是中國人,可以假裝成南韓人或者日本人,但千萬別說是中國人。我很詫異。

他說,蒙古人對中國人鄙視仇視,情況非常嚴重。我沒有問太多原因。我知道在俄羅斯也有同樣的情形,即使是所謂的盟國,俄羅斯社會仍然普遍歧視和看不起中國人。我認為,這是一種必然的無法避免的衝突。兩個相鄰的國家,一個要大俄羅斯重新崛起,一個要大中華重新崛起,地緣政治上決定了兩者的利益立即產生巨大碰撞。這是春秋戰國「遠交近攻」戰略的原因。

這個星期還有另外一個大的新聞,和劉亞洲有關。前解放軍國防大學政委劉亞洲上將,據說將被軍紀委正式起訴,並要肅清劉亞洲的餘毒,書籍文章下架,圖片影片銷毀,甚至有通知要入室檢查。這是文革之後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中共內部極左派有一個紅色文化研究會,下面辦了一個紅色文化網,4月12日刊登批判劉亞洲的文章,題目是「劉亞洲要為誰殉道」。不意外地,這篇文章是文革體,批判的關鍵不是劉亞洲違法亂紀,而是如下三個內容,第一,他強調人權和人性這種普世價值;第二,他要軍隊國家化;第三,他反對軍委主席負責制。

很明顯,劉亞洲的主要問題,是阻礙了中共目前的左轉,和習近平的個人獨裁。劉亞洲本身是中共的高官,並不是一個民主自由的倡導者,但顯然他不太希望中共繼續左轉,屬於開明專制的倡導者。問題在於,開明專制,無法杜絕獨裁專制復辟,無法保證開明專制本身體制的延續。

因此,對中國的局勢,我比中央情報局更樂觀。因為這種急速的轉彎,因為獨裁專制體制的加速度,也因為劉亞洲這樣的平衡煞車系統被撤除,會導致不可預測的事故發生。只是這樣一來,中國人又要受很多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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