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聽過這樣一句話:「美與不美,全在觀者。」(Beauty is in the eye of the beholder. )不過,這句話是甚麼意思?是否有道理?千百年來,關於美是甚麼、為何重要,以及美的起源,先人聖哲們一直爭論不休。
柏拉圖身後約600年,古代哲學家柏羅丁(Plotinus,公元205—270年,註1)在名城亞歷山大(Alexandria)研習哲學,他從新闡釋柏拉圖的哲學以適應新的時代。柏羅丁成為新柏拉圖學派的創始人。他也曾談到美。
我們可以參照門羅‧C. 比厄斯利(Monroe C. Beardsley,註2)的《西方美學簡史》(Aesthetics: From Classical Greece to the Present)一書,來解讀柏羅丁對美的理解,從而獲得自己的見解。
柏羅丁與美之源
柏羅丁如何看待美?他直截了當指出:「此(美)即物質的東西如何傳遞源自神明的思想從而變美。」
簡而言之,柏羅丁說一個物體本身並不美,但只要經過藝術家改造而傳達出神聖的內涵,它就是美的。為了達到這個目標,藝術家必須對源自神明的形式或理念有所了解,而這只有在藝術家先轉變自己的思維符合神性時才能實現。
諷刺的是,神界既然超越物質世界之上,藝術家在使物質變美之前,須遠離這個世界。他必須轉而審視內心,讓自己像柏羅丁所說的那樣「道德出眾」。
為了理解甚麼是道德出眾,以及靈魂之美的內涵,柏羅丁建議,藝術家們不需要再去琢磨我們對「醜」的理解了。他認為醜陋的靈魂是「放浪的、不正的:充斥著七情六慾,內心矛盾不安,受懦弱的恐懼和瑣碎的嫉妒所困擾」。
柏羅丁讓我們知道,醜陋的靈魂不是天生的,我們不是天生就醜,而是醜陋——道德淪喪掩蓋了我們真正的本性,這種真本性是符合「源自神明」的形式或理念的。要贏回神的恩典,我們必須洗淨自己,返回最初的本性。
換句話說,將目光投向內心不只是接受現在的自己,而是積極淨化我們靈魂中的醜陋,使我們真正美麗的本性能夠閃耀光輝。柏羅丁說:「靈魂變得美善的過程,就是變得與神相像。」
只有靈魂先將自身轉變為美的初始來源(那是一種神聖之美),才能將物質世界轉化為美——一種從神性中流露出的美。
據比厄斯利,柏羅丁認為藝術的目的即在於:「靈魂意識到自己的本性被同化而自覺『參與神性』,由此感到喜樂。」
換言之,當藝術家將物質轉化為美時,他就為人類創造出了一種體驗神、連通神並且走向神的途徑。柏羅丁認為,「當我們認識到一幅畫的美時,說到底,我們是在回憶那永恆的美——縱然記憶朦朧,那是我們的家園。」
皮格馬利翁的美麗雕像
皮格馬利翁和伽拉忒亞(Pygmalion and Galatea)的神話,或許多多少少揭示了道德出眾的藝術家與美的靈魂、美的創作和神性之間的關聯。
據古羅馬詩人奧維德(Ovid,公元前43—公元17或18年)記述,皮格馬利翁的傳說出自俄耳甫斯(Orpheus,又譯奧菲斯)的一首歌──是這位天神下凡的希臘樂師召喚眾神來「為歌起頭」後彈唱的。讓我們從奧維德的《變形記》和珍‧朗(Jean Lang)的《神話之書》(A Book of Myths)中重溫皮格馬利翁的故事。
故事中,在美神、愛神維納斯的塞浦路斯島,普羅波得斯(Propoetus)的女兒們(稱為普羅波提得斯「Propoetides」)竟否認維納斯為神,於是維納斯罰她們作了娼妓。
年輕的雕塑家皮格馬利翁看到這些女子過著無恥的生活,對她們習性的缺陷感到厭惡,決定不要妻室,專心一意創造美的藝術。
憑藉對美的熱忱,他用一塊象牙雕刻出了一座姿容絕世的女子雕像,用奧維德的話說「具備著完美的女性美」。朗寫道:「他不知怎麼作出來的,只知道那塊純白的大石頭裏,彷彿禁錮著一個女子精緻的形象,他必須讓她獲自由。」
皮格馬利翁對自己作品之美感到驚異,這尊女性美的化身宛如擁有生命,他給她取名叫伽拉忒亞。伽拉忒亞的美,使他對這件作品愛到入迷:他送它各種禮物,給它穿衣,還親吻它。
在維納斯的節日里,皮格馬利翁站在祭壇前,請求眾神賜予一個像他的雕像一樣的女子。維納斯現身節日慶典,聽到了皮格馬利翁的祈禱。她對這位雕塑家很滿意,滿足了他的願望。
皮格馬利翁回到家裏,發現伽拉忒亞活了。他謝過維納斯,與伽拉忒亞成婚。
柏羅丁與皮格馬利翁
柏羅丁關於美的論述與皮格馬利翁的神話有甚麼關聯呢?簡而言之,柏羅丁認為,真正的美來自神性,只有當藝術家通過淨化靈魂的醜陋而達到道德出眾時,才能在塵世的作品中傳遞出神性的美。
在皮格馬利翁的神話中,美神維納斯是「真正的美」的神聖源泉。普羅波提得斯對維納斯不敬,在神廟中賣淫,而神廟本是對聖潔的美之源泉表達感恩之地。
由此,普羅波提得斯代表著可能污染靈魂之美的醜陋:她們不承認存在一種神聖的、超越物質世界的美感之源,而是去參與「花錢買春」──由貪婪和色慾激發出的行為。
然而,皮格馬利翁遠離了普羅波提得斯和這些女子所代表的醜陋,淨化了自己的靈魂。遠離塵世誘惑,皮格馬利翁或許達到了更高的道德水準,從而創造出了美麗絕倫的藝術作品,讓他本人也愛慕不已。
在這裏,我們很容易得出結論,皮格馬利翁的神話僅僅說明一個男人能控制對女人的性慾(我們可以認為,他控制不了為娼的女子,卻可以掌控自己的創作)。不過還有一種解釋表明,這個神話的內涵或許遠不止於此。
皮格馬利翁在整個神話中似乎沒有主導甚麼。他不知自己如何創造出這件美麗的藝術品,承認它的美超出自己的能力。他想讓伽拉忒亞獲得生命,但沒有維納斯的幫助,他是做不到的。事實證明他唯一能控制的就是自己,遠離普羅波提得斯所代表的貪慾。其它的一切,像是創造伽拉忒亞、他的愛戀,以至雕像活起來,似乎都是透過神明之手達成的。
伽拉忒亞不單是變成女子的一座雕像,而是代表著神聖之美的體現。皮格馬利翁對伽拉忒亞的愛,則代表著當我們淨化自己、去除掩蓋靈魂本性的陋習時,對神聖事物生出欣賞與熱愛之心。使伽拉忒亞與眾不同的是她的神聖來源,不然的話,皮格馬利翁對他創作的每件雕塑都會有這樣的反應。他們最終結為夫妻則表明,我們內心渴望著與「源自神明的思想」合而為一。
譯註:
【註1】柏羅丁,又譯普羅提諾、普洛丁,被尊為「新柏拉圖主義之父」。
【註2】門羅‧C. 比厄斯利,20世紀美國美學家。
原文:Plotinus and Divine Beauty刊登於英文《大紀元時報》。
作者簡介:
Eric Bess是一位寫實畫家,視覺藝術博士研究學院(Institute for Doctoral Studies in the Visual Arts,IDSVA)在讀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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