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山鄧氏於祭祖中出現的食山頭習俗,由來已久,亦是本港現存極少數仍在拜山期間保留此習俗的宗族,在龍鼓灘、屯門藍地及蓮花山,至今仍可看到屏山鄧氏族人食山頭的情景。為屏山鄧氏族人「煮山頭」的「伙頭大將軍」,更是家族四代人投身大廚,傳承煮圍村盆菜的手藝,歷百年之久。

三個地方的食山頭習俗,既有相類似之處,亦各有特色。藉今年秋天之際,我們先後走訪龍鼓灘、藍地及蓮花山三地,看看屏山鄧氏不同祖堂在祭祖期間的食山頭情況。

龍鼓灘秋祭食山頭

龍鼓灘食山頭一年舉行兩次,均以現場的兩個土坑生火煮食。(陳仲明/大紀元)
龍鼓灘食山頭一年舉行兩次,均以現場的兩個土坑生火煮食。(陳仲明/大紀元)

屏山坑尾村維新堂(若虛書室)的鄧氏族人,每年春秋二祭到龍鼓灘拜祭十八世祖鄧若虛、其母親洪氏及其妻子龍氏。龍鼓灘的春秋二祭保留了食山頭習俗,一年有兩次食山頭,均以現場的兩個土坑生火煮食,食材有筍蝦、枝竹、魷魚和豬肉,以柴火燜煮,南乳味香濃,配以白飯,有時候還會加添飯焦茶。

龍鼓灘祭祖的祭主,每年均由維新堂族人內部以價低者得形式投標決定,中標者為祭主,主理祭祀的儀式,準備祭品,以及安排食山頭。食山頭的煮食(即「煮山頭」),多年來不同祭主都是交由「屏山傳統盆菜」負責,由負責人鄧聯興(聯哥)主理。聯哥年過六旬,他的祖父和父親均在村中煮盆菜,加起來已有百年之久,他因為不想圍村盆菜失傳,毅然決定繼承衣鉢,擔起屏山傳統盆菜主廚的重任。如今他的兒子鄧健鵬亦願意傳承這門傳統手藝,在食山頭中不時看到父子倆一起工作。對於聯哥來說,協助族人煮山頭也是為鄧族做事,試過煮山頭日子遇上幾十圍的到會訂單,他寧可放棄賺錢機會,也守諾為族人服務。

煮山頭的重頭戲是將原隻生豬斬件切塊燜豬肉。(陳仲明/大紀元)
煮山頭的重頭戲是將原隻生豬斬件切塊燜豬肉。(陳仲明/大紀元)

祭祖當日,祭主連同煮山頭的工人們通常都在早上七時半至八時許已抵達龍鼓灘,先由工人以擔挑抬生豬到墓穴,祭主代表族人祭祖,儀式後再由工人將生豬抬到附近的林地開始煮山頭,各樣食材均要趕及在中午前煮好。前來參加祭祖的族人,按規定於上午11時45分前到現場向祭主登記姓名,領取「盆菜券」,每人一票,每六票可獲發一盆盆菜享用。龍鼓灘食山頭還設有「客票」,歡迎族人們攜帶朋友前來一起享用盆菜。

踏正中午,打盆開始,眾人在旁圍觀打盆情況,耐心等候盆菜的同時,亦喜歡打卡拍照,拍下熱切期待的打盆一幕。打盆過後,祭主逐一叫上名來,族人憑票上前領取盆菜,他們通常都會在現場圍成一圈圈席地而坐野餐,享用盆菜後才聯群結隊離開,氣氛頗為熱鬧。

今年龍鼓灘秋祭煮山頭期間遇上天雨,工人們一度穿上雨衣煮食。(陳仲明/大紀元)
今年龍鼓灘秋祭煮山頭期間遇上天雨,工人們一度穿上雨衣煮食。(陳仲明/大紀元)

今年的龍鼓灘秋祭於黃曆九月初五(9月30日)舉行,食山頭原本按照原來模式在現場舉行,不過當日天氣不佳,在煮山頭的過程中,雨越下越大,族人在將近中午時無奈決定要取消現場食山頭的安排,所有已煮好的食材用鐵桶盛載好,帶回屏山,在維新堂內才打盆和分發盆菜,當日打盆總數為60盆。族人們則仍要按規定在截止時間前抵達龍鼓灘登記姓名,方能領取盆菜。聯哥稱這個臨時的安排是他多年經歷中的第一次,過往只曾試過直接取消食山頭,或改在維新堂煮食和食盆。

今年龍鼓灘秋祭因為天雨關係,煮山頭仍在現場進行,打盆和分發盆菜則在返回屏山坑尾村維新堂後才舉行,當日打盆總數為60盆。(陳仲明/大紀元)
今年龍鼓灘秋祭因為天雨關係,煮山頭仍在現場進行,打盆和分發盆菜則在返回屏山坑尾村維新堂後才舉行,當日打盆總數為60盆。(陳仲明/大紀元)

藍地秋祭食山頭

藍地食山頭使用設於墓穴旁的爐灶煮食,現時只有部份豬肉在現場燜煮,其餘食材在屏山煮好後送到現場,以節省時間。(陳仲明/大紀元)
藍地食山頭使用設於墓穴旁的爐灶煮食,現時只有部份豬肉在現場燜煮,其餘食材在屏山煮好後送到現場,以節省時間。(陳仲明/大紀元)

屏山坑頭村燕翼堂(仁敦崗書室)的鄧氏族人,每年黃曆九月十八日到屯門藍地「黃蛤莆頭」墓穴,拜祭十六世祖鄧鳴崗之元配廖氏、鄧鳴崗長子鄧素其及其元配鄭氏,祭祖後亦有食山頭。「黃蛤莆頭」的取名,源於該片草地有地下水流經,水流經過之時,草地有隆起現象,並且會滲水,尤如黃蛤漲起的背脊。墓穴的外型亦仿照黃蛤的形態而建。

說回食山頭,藍地秋祭食山頭所煮的食材種類較多,有筍蝦、豆卜、豬皮、魷魚、門鱔乾和豬肉,而且食材份量亦較多,豬肉達到300斤,其中原隻生豬重逾百斤,其餘為預先切件的豬肉。打盆的數量亦較多,以今年為例,當日打盆總數為110盆。由於祭祖儀式於中午舉行,加上煮食需時更長,藍地秋祭食山頭在下午五時才舉行。

燕翼堂的鄧氏族人們協力抬起生豬到墓穴前。(陳仲明/大紀元)
燕翼堂的鄧氏族人們協力抬起生豬到墓穴前。(陳仲明/大紀元)

煮山頭需要用上大鑊來煮食,每次均由屏山運送到現場使用。(陳仲明/大紀元)
煮山頭需要用上大鑊來煮食,每次均由屏山運送到現場使用。(陳仲明/大紀元)

藍地秋祭的祭主,亦是採用價低者得的投標方式每年選出,至於煮山頭的主理人,據燕翼堂的族人表示,他們在十多年前開始邀請聯哥主理,原因是他們燕翼堂已無人接手煮山頭,聯哥除了經驗豐富外,煮出來的盆菜也符合族人的口味,因此請他主理至今。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食山頭的食材種類和份量是訂立下來多年不變的,與價低者得的投標方式無關,並不會因為投標價格不同,而出現食材種類或份量的增減。至於每年打盆的總數,才是影響每個盆菜所分到的豬肉和食材份量多寡的關鍵因素。

聯哥初接手藍地秋祭食山頭之時,所有食材試過以現場的爐灶烹煮,不過由於煮食時間過長,近年已改為在現場只烹煮約一半份量的豬肉,包括祭祀用的豬隻和少量豬肉,其餘所有食材均在當日於聯哥舖頭的廚房烹煮,以節省時間。食材煮好後,在當日下午便送到藍地墓穴前打盆。

藍地食山頭於下午五時舉行,打盆於四時許開始,今年打盆110盆。(陳仲明/大紀元)
藍地食山頭於下午五時舉行,打盆於四時許開始,今年打盆110盆。(陳仲明/大紀元)

今年10月13日藍地秋祭當日早上,燕翼堂鄧氏族人在墓穴前的煮食地點首先架設好遮擋陽光的帆布天幕,以便族人乘涼及煮山頭的工人們不用在烈日下工作。至將近中午,祭祖儀式舉行,兩名族中長老穿起長衫向祖先拜祭。儀式過後,生豬被切成細件烹煮。由於在現場烹煮的食材大幅減少,至下午二時前,豬肉已經煮好,隨即被放入鐵桶內儲存。至三時半許,其餘食材已被送到現場,祭主在統計過已登記的人名後,點算出總數110盆,然後才開始打盆。打盆需時頗長,花費大半個小時,除了因為盆數較多外,要將六款食材逐樣分配至各盆亦是消耗時間的原因之一。

屏山坑頭村燕翼堂的鄧氏族人,按族例以生豬祭祀十六世祖鄧鳴崗之元配廖氏、鄧鳴崗長子鄧素其及其元配鄭氏。(陳仲明/大紀元)
屏山坑頭村燕翼堂的鄧氏族人,按族例以生豬祭祀十六世祖鄧鳴崗之元配廖氏、鄧鳴崗長子鄧素其及其元配鄭氏。(陳仲明/大紀元)

藍地「黃蛤莆頭」墓穴距離屏山並不太遠,有車路可直達,族人們如今大多數都是駕車來到藍地墓穴,在現場領取盆菜後便駕車離開,將盆菜帶回家中享用,過往眾人在墓穴前席地而坐享用盆菜的情景已不復見。

蓮花山秋祭食山頭

鄧氏族人們在等待蓮花山食山頭打盆的一刻。(陳仲明/大紀元)
鄧氏族人們在等待蓮花山食山頭打盆的一刻。(陳仲明/大紀元)

屏山坑尾村霄羽祖後人,每年於黃曆九月二十日到蓮花山「猛虎跳牆」(又有「猛虎跳三崗」之稱)墓穴,拜祭十五世祖鄧長修之元配萬氏及其次子十六世祖鄧國賓元配陳氏。

蓮花山「猛虎跳牆」墓穴因為地處偏僻,路途較遙遠,聯哥特別聘請挑夫將生豬抬到墓穴。(陳仲明/大紀元)
蓮花山「猛虎跳牆」墓穴因為地處偏僻,路途較遙遠,聯哥特別聘請挑夫將生豬抬到墓穴。(陳仲明/大紀元)

蓮花山食山頭以現場的兩個土坑,用柴枝生火煮食。(陳仲明/大紀元)
蓮花山食山頭以現場的兩個土坑,用柴枝生火煮食。(陳仲明/大紀元)

對比昔日族人攀山涉水拜山,在山中食盆的情形,今日到蓮花山「猛虎跳牆」墓穴拜山,在遠離市區的寧靜郊野環境中以柴枝生火煮食,眾人興高采烈席地而坐食盆,最能保持食山頭的那種原有風貌與情懷。蓮花山「猛虎跳牆」墓穴位於逾300米高的山中,今日位處大欖郊野公園境內,從元荃古道步行至石龍拱附近可抵達。昔日新界在未有公路興建之時,族人從元朗出發,取道元荃古道步行數小時而至,後來有了青山公路,族人可乘車到荃灣,但仍要從大欖涌引水道起步登山,加上攜帶大量食材和煮食工具的負重,過程毫不輕鬆。如今族人取得當局許可,可駕車到大欖林道蓮花山段的盡頭處起步,沿山徑徒步半小時抵達墓穴,比以往輕鬆不少。即使如此,如果以擔挑抬着生豬、生火用的柴枝或者一桶桶食材步行到墓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以今年為例,聯哥還特別聘請了三位過往從事林務工作的人員擔任挑夫,亦有手推車作輔助,將足足有120斤重的生豬和部份煮食物品抬到墓穴。在路上看到挑夫們的步履蹣跚,就知道這份工作一點也不簡單。

蓮花山食山頭的盆菜食材有筍蝦、枝竹、魷魚和豬肉。(陳仲明/大紀元)
蓮花山食山頭的盆菜食材有筍蝦、枝竹、魷魚和豬肉。(陳仲明/大紀元)

10月15日中午時分,百多位鄧氏族人到達蓮花山祭祖,齊齊分享40個盆菜,食材有筍蝦、枝竹、魷魚和豬肉,與龍鼓灘食山頭相同。祭主鄧東照稱,過往族人在現場吃剩的盆菜,均一律不准帶走,全部歸祭主所有,是因為過往在農業社會,人們很難得才有一次機會吃到豬肉,吃這方面的問題比較大。如今因為人們生活富庶,就再沒有這方面的硬性規定了。

聯哥架輕就熟,打盆時一氣呵成,將各款食材分配到各盆中。(陳仲明/大紀元)
聯哥架輕就熟,打盆時一氣呵成,將各款食材分配到各盆中。(陳仲明/大紀元)

大多數族人都是乘搭交通工具到達林道,然後再沿山徑步行而至,有少部份族人趁機遠足郊遊,更有幾位單車健兒,帶着越野單車前來,原來他們村內有好幾位志趣相投的族人組織了單車隊,閒暇時以單車四處出遊,就連「伙頭大將軍」聯哥及他的同工黃先生都加入了單車隊成為健兒,他們除了拿鑊鏟了得的外,騎單車上大山同樣了得。

蓮花山食山頭由屏山傳統盆菜負責人鄧聯興主理。(陳仲明/大紀元)
蓮花山食山頭由屏山傳統盆菜負責人鄧聯興主理。(陳仲明/大紀元)

聯哥的外孫女(左)也陪同到蓮花山現場,嘗試拿起大鑊鏟。(陳仲明/大紀元)
聯哥的外孫女(左)也陪同到蓮花山現場,嘗試拿起大鑊鏟。(陳仲明/大紀元)

時值深秋,天氣爽朗,瀰漫柴火的薰香,在山中食盆,與親朋好友歡聚,別有一番風味。

族人席地而坐,享用盆菜。(陳仲明/大紀元)
族人席地而坐,享用盆菜。(陳仲明/大紀元)

食山頭的出現

昔日由於交通非常不便,有的祖先墓穴位處偏僻郊野,或者位處遠離族人居住的地區,族人拜山往往需要長途跋涉,徒步數以小時計方能抵達祖先的墓穴。例如位於龍鼓灘的十八世祖鄧若虛墓穴,據鄧氏族人回憶,昔日在未有交通工具前往龍鼓灘祭祖之時,往往在凌晨三、四時已啟程,到達墓地已是中午時分,族人們於是在墓地現場生火煮食充飢。

屏山坑尾村維新堂的鄧氏族人,至今仍按族例以原隻生豬拜祭十八世祖鄧若虛、其母親洪氏及其妻子龍氏,拜祭完畢後即場將生豬斬件切塊,以柴火燜煮。(陳仲明/大紀元)
屏山坑尾村維新堂的鄧氏族人,至今仍按族例以原隻生豬拜祭十八世祖鄧若虛、其母親洪氏及其妻子龍氏,拜祭完畢後即場將生豬斬件切塊,以柴火燜煮。(陳仲明/大紀元)

另一方面,祭祖中普遍有以豬隻祭祀的文化,不過是以生豬還是熟豬(燒豬)來祭祀,以屏山鄧族為例,是以當時尋覓風水寶地作祖先墓穴時,按照堪輿學家之言來決定,龍鼓灘的十八世祖鄧若虛、其母親洪氏及其妻子龍氏之合葬墓,屯門藍地「黃蛤莆頭」的十六世祖鄧鳴崗之元配廖氏、鄧鳴崗長子鄧素其及其元配鄭氏之合葬墓,蓮花山「猛虎跳牆」的十五世祖鄧長修之元配萬氏及其次子十六世祖鄧國賓元配陳氏之合葬墓等,皆沿襲至今以生豬祭祀,成為族例。生豬在供奉過祖先後,便即場切件,以柴火燜煮豬肉,連同煮熟的其它配菜,用一個個木盆(如今已改用不鏽鋼盆)盛載(稱之為「打盆」),分發給族人享用,就是「食山頭」。

蓮花山食山頭中,族人席地而坐享用盆菜。(陳仲明/大紀元)
蓮花山食山頭中,族人席地而坐享用盆菜。(陳仲明/大紀元)

時至今日,由於交通的便利、社會環境變遷等因素,各地「食山頭」的形式也隨之而出現不同的變化,除了一早改用交通工具運送食材物資和接載族人往返居所和墓地之外,有的地點已沒有在墓地現場「煮山頭」和「食山頭」,改為在祠堂或其它地點舉行聚餐或分豬肉,有的只在現場「煮山頭」和打盆,族人領取盆菜後帶回家享用等,在墓地現場一眾族人席地而坐「食山頭」的情景,如今只能在個別地點中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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