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習近平不斷強調要完成統一大業、中共上百架軍機同時擾台的今天,台灣對全球局勢的重要性這個問題,講述得最透徹的,可能還是70年前麥克阿瑟將軍對美國國會說的那句有名的證詞:「失去台灣,就失去太平洋」。
麥克阿瑟(Douglas MacArthur)是美國唯一經歷過第一、二次世界大戰和韓戰三場戰爭的將軍,也是美國陸軍僅有的五位「五星上將」受銜者之一。懷抱愛國情操的他,不僅是軍事實戰家,也是政治戰略家。他在七十多年前就超前預測了亞太局勢,正確分析了中國、台灣、日本、南韓的局勢與戰略地位,在當今美中關係緊張、美國重建亞太聯盟應對中共的大背景下,麥克阿瑟將軍的故事更彰顯其意義。
錯判中共
1950年6月25日,北韓軍隊入侵南韓,韓戰爆發。起初,70歲的麥克阿瑟對此反應冷漠,他認為這只是北韓的一次「威力偵查」。幾小時後,他根據杜魯門(Harry S. Truman)總統的授權,將武器裝備撥交給南韓軍隊,並深信一定會反擊成功,然而第二天北韓軍隊隨即攻陷漢城,麥克阿瑟極為震驚,消沉地宣布「南韓已全線失守」。
當天,聯合國安理會通過第82號決議,授權由美國指揮的聯合國軍援助南韓。7月8日,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一致推薦麥克阿瑟就任聯合國軍總司令與美國遠東司令部總司令,連同所有南韓部隊皆由他指揮。
台灣搬兵
然而投入韓戰的麥克阿瑟,卻於1950年7月31日,率領主要將領訪問台灣,此刻距離北韓南侵僅月餘。
因為當時華府拒絕了麥克阿瑟前線增兵的請求。之後麥克阿瑟要求和台灣談判,促使台灣派兵(3萬3000人)來韓支援聯軍,也遭美國參聯會否決。眼看台灣的生力軍被阻止反攻大陸和支援韓戰,而中共福建兩兵團卻得以調來北韓,美軍壓力加劇。於是,麥克阿瑟決定訪問台灣,身為遠東盟軍總司令將軍的他,主張聯合中華民國國軍的力量,共同對抗共產主義的侵略。
他說,「二戰中美國和國民政府結盟抗日,今天為何不能合作遏制共產主義?」
他還針對當時美國政府「某些人一貫鼓吹綏靖主義和失敗主義」,麥帥強調台灣是不沉的航空母艦,「有非常重要的戰略地位,不能落入共黨之手,否則,其戰略後果將直接影響美國的安全。」
杜魯門和國務卿艾奇遜對於麥克阿瑟公開支持蔣介石感到憤怒,要求麥帥收回他的言論,「因為與美國既定政策發生衝突」。杜魯門的代表哈里曼(W. Averell Harriman)稱,我們對共產主義只能阻止其行動,不能發起任何反擊。
麥克阿瑟知道「杜魯門總統對蔣介石懷有強烈的敵意,聽不進任何人為蔣說話。」
杜魯門還告訴國防部長詹森(Louis A. Johnson),麥克阿瑟應收回其聲明。詹森尊崇麥克阿瑟,表示反對,杜魯門命令他一定要讓麥克阿瑟這麼做。幾天之後,杜魯門要求詹森辭職,以馬歇爾(George Catlett Marshall)取而代之。
美國綏靖
麥克阿瑟在7月底閃電訪問台灣。有關此,美國國務卿艾奇遜(Dean Acheson)回憶錄說,這一訪問完全是麥克阿瑟的自作主張:
8月1日華盛頓官方驚異地在報上看到,麥克阿瑟將軍到達了,吻了蔣夫人的手,並同她的丈夫進入了會談。為查明是怎麼回事,我打了個電報給西博爾德(William J. Sebald),他是國務院派任的駐東京政治顧問。
麥克阿瑟的說法是,「使我驚奇的是,對福爾摩沙的訪問以及我同蔣介石的會見受到熱烈的讚揚。」蔣委員長在福爾摩沙高興地歡呼說,「現在我們又可以同我們的老戰友親密地一同工作」,勝利是肯定的了。麥克阿瑟也對蔣報以讚頌和保證「中美兩國部隊間的有效軍事協作」。
他未告知五角大樓就調派了三個噴氣戰鬥機中隊去福爾摩沙。隨即有明確的命令傳給了他,強調了美方關於福爾摩沙政策的限度,接著,哈里曼又去對這些原則作了補充說明。
一個星期以後,8月10日,麥克阿瑟將軍發表了一個聲明,表示他的福爾摩沙之行曾經「事前與美中兩國政府的各部門進行了正式的安排和協作」。他作出結論說,「對於這次訪問,那些過去一向宣傳太平洋綏靖政策和失敗主義的人們向公眾作了惡意的歪曲報道。」
虛假情報
然而回到了戰場,麥克阿瑟遭遇了困境。據中共的「三觀重新整理事務所」2021年3月披露,當入朝的中共軍隊達到了38萬時,麥克阿瑟手下的美軍遠東情報部門負責人威洛比(Charles Willoughby)給出的情報卻是:「在北韓的中國軍隊兵力4萬4851人到7萬51人之間,已經傷亡5500人。」後來,威洛比被嘲諷為韓戰中「出類拔萃的樂觀者」。
虛假情報道致了聯合國軍隊的大敗退,他們不得不退到南韓南部靠近海邊的釜山附近。
仁川登陸
這時麥克阿瑟提出,在北韓軍後方的仁川實施一次兩棲登陸,藉此截斷北韓軍主要補給線、收復南韓首都漢城、形成對北韓軍南北夾擊的態勢,一舉扭轉戰局。
但是,仁川作為登陸目標有許多不利之處,如潮汐漲落過大、水流流速過快、航道狹窄彎曲、達到目標潮高的天數有限、市區地形有利於守軍、對當地敵軍情報不足等等,因此這個建議被美軍聯參會的絕大多數高級將領反對。
不過麥克阿瑟堅持認為,正因仁川有種種缺點才能出其不意,他舉了七年戰爭亞伯拉罕平原戰役為例,並堅稱,仁川登陸雖是「五千對一的賭博」,但他願意賭。
最後他成功說服了反對者,8月29日,聯參會同意仁川登陸行動。
9月15日,美軍陸戰第一師成功登陸仁川。
登陸後半個月內聯合國軍共造成北韓軍近4萬人的傷亡,失去三分之一的兵力、三分之二的戰車、火炮和車輛。登陸一個月後,北韓軍高達13.5萬人被俘。
外界認為,仁川登陸是麥克阿瑟軍旅生涯的頂峰。
將帥會面
仁川登陸成功後,華盛頓方面也把戰爭目的從「阻止北韓軍隊」升級為「摧毀北韓軍隊」;聯參會不等聯合國決議就於9月底發布指示,授權麥克阿瑟北上進攻北韓本土。
時任國防部長的馬歇爾也曾向麥克阿瑟發布一封秘電:「我們要你放心越過38度線,不論是在戰略或戰術方面,都能放手一搏。」麥克阿瑟則回覆道:「我視整個朝鮮半島為我們軍事活動的地區。」
就在這時,杜魯門總統為11月、即將到來的中期選舉助陣考慮,提議與麥克阿瑟會面,並提出麥克阿瑟若不願意回國,可安排在美國本土以外的地方會面。
比麥克阿瑟小4歲的杜魯門總統,原想定在夏威夷,但70歲的麥克阿瑟不願意,稱不喜歡在夜間飛行,也不想去很遠的地方,於是杜魯門同意將會議地點設於南韓附近的威克島。該島距離華盛頓7600公里,距離東京3100公里。
1950年10月15日,麥克阿瑟在機場迎接總統後,他沒有按規定給總統敬軍禮,只是握了握手,據說他認為這次會面是浪費時間。
這是杜魯門上任五年半以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與麥克阿瑟會面。會晤時,當杜魯門問及中國會不會出兵時,麥克阿瑟再次肯定地說中國不會出兵,並說,戰爭將在感恩節前結束,士兵們將能在聖誕節之前回家。
麥克阿瑟對中國不會出兵有如此把握,那是因為他年輕時就到過北京、上海、青島、廣州等等中國許多城市,他了解中國的情況,此外他又以基督徒的悲憫心,設想中國剛剛經歷了十多年的戰火,國困民窮,百廢待興,怎麼會有餘力來幫助北韓呢?中共當權者怎麼敢和世界第一強國硬碰硬呢?讓國民再次陷入困境呢?
不過,以己身政權利益為唯一考慮的中共,出乎麥克阿瑟的意料,大舉出兵了。
中招埋伏
就在杜魯門與麥克阿瑟會面的第二天,1950年10月16日,志願軍先頭部隊已經由集安秘密進入北韓。19日晚,中共大部隊通過鴨綠江入朝,不宣而戰,其規模壓倒聯合國軍:雙方人數之比為三比一甚至五比一。
杜魯門很快退卻了,華盛頓不允許麥克阿瑟炸毀鴨綠江橋樑的北韓一側。麥克阿瑟非常憤怒,又向華府發送資訊:「中共軍隊正在跨過鴨綠江湧入北韓」,他再一次尋求獲得授權以炸毀這些橋樑。華盛頓再次拒絕了他。
面對如潮水般湧入的中共軍隊,麥克阿瑟向華府發電,要求立刻增援,並請求允許將國民黨軍隊投放入北韓戰場。他堅持認為,這場戰爭不能再侷限於一個地方了。
他計劃轟炸地處中國東北的基地,並讓美國空軍跨過朝中邊境去追擊敵機。華盛頓拒絕了他的建議,並對其「畫地為牢」。
在第一次戰役,志願軍擊敗韓軍與聯軍,推至清川江一線。聯合國軍從俘虜中看到中國人,但以為只有5萬志願者。
11月,麥克阿瑟在元山登陸後,命令陸戰一師為主的第十軍向北推進。毛澤東急令第九兵團15萬人秘密入朝,進入長津湖水庫準備圍殲美聯軍。此為中共的第二次戰役。
彭德懷提出了第二次戰役的總方針:「示敵以弱、增敵之驕、戰而勝之」,他不斷讓部隊後撤幾十公里,還故意釋放戰俘,並告訴戰俘:「我們沒有多少人,和你們打仗只為了保護鴨綠江邊的水電站。」「我們把你們放了,你們也別用凝固汽油彈轟炸我們了!」「我們糧食吃完了,要回國了。」
戰俘口中的「情報」,再次令麥克阿瑟被騙,聯合國軍繼續向北推進,中了中共九個軍的埋伏。美軍第八軍團被佔絕對優勢的彭德懷軍隊擊敗,美陸戰一師在長津湖面對十倍於己的中共士兵展開鏖戰,減員1.1萬。而據1988年出版、中共軍方總後勤部衛生部撰寫的《抗美援朝戰爭衛生工作總結》中提到,韓戰,中國人民志願軍出兵190萬,僅兩年零九個月的時間,就減員97萬8千122人,佔比51.5%,代價慘重。
美國確定知道中共已經以主力部隊參戰,於是決定退出北韓。
處處受限
1950年12月23日,正指揮部隊撤退的第八集團軍司令沃克(Walton Walker)車禍身亡,麥克阿瑟聞訊後立即依照先前的決定,推薦陸軍副參謀長李奇威(Matthew Ridgway)接替沃克職務。12月26日,李奇威自美國飛至東京同麥克阿瑟會面,麥克阿瑟隨後將韓戰戰術指揮權和行動自由交付給他。
長津湖的美軍第十軍與第八軍團會合後,全部十萬人加上武器裝備、九萬多北韓民眾等以軍艦撤到朝鮮半島南部的釜山。中共志願軍趁機跨過38線,進行了第三次戰役,於1951年1月4日攻佔漢城。
麥克阿瑟向五角大樓發出電報「本司令部已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但目前的局勢已超越其職權和兵力所能承擔的限度」、「我們正面臨一場全新的戰爭」。
麥克阿瑟認為中共已全面參戰,主張為防止聯合國軍防線遭到突破,應封鎖中國沿海、用砲火甚至核武與空襲摧毀中共的戰爭工業,還要將已退守至台灣的國軍投入北韓戰場。
然而杜魯門採取的政策是只有當中共攻擊北韓以外的美軍才會將戰爭升級,而一旦蘇聯干預北韓戰場,美軍勢必將轟炸海參崴,戰爭將因此擴大,日本也會受到蘇聯的報復性攻擊。至於使用核武器的主張則因為朝鮮半島的地理環境、缺乏重要目標而被認為不切實際。
麥克阿瑟對反對意見不以為然,他曾在接受《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的採訪時表示,自己應付中共軍隊時遭遇的所有困難,都起於華盛頓施加的限制,這些限制是「軍事史上沒有前例的巨大障礙」。
杜魯門大發雷霆,當下就有解除麥克阿瑟職務的念頭,但他又不希望讓事情顯得像是麥克阿瑟是因為進攻失敗而被撤職,因此改於12月6日以聯參會名義發布指示,禁止軍事指揮官或高階官員未經上級許可隨意發表言論。
然而麥克阿瑟並未放棄其主張,在1951年2月11日發布電報提出一項「計劃」:一、大規模空襲北韓最北部,肅清敵人後方;二、如果依然不准攻擊鴨綠江對面的敵軍增援兵力,將鋪設一條放射性核廢料地帶,將朝鮮半島與中國東北分隔;三、將從北韓最北處的兩面海岸同時發動兩棲與空降作戰,合圍成一個大口袋,中共部隊很快就會餓死或者投降,那將會像是仁川戰役般的一次成就。
聯參會對此計劃的回覆是「著毋庸議」,就是根本不考慮。
突被撤職
1951年4月25日,白宮在凌晨一點召開記者招待會,麥克阿瑟被免職的消息通過新聞廣播傳到東京。當時麥克阿瑟正在午餐上款待客人。當副官在他耳邊轉達此一消息後,他沉默了片刻,然後望著妻子,溫柔地說:「珍妮,我們終於要回家了。」
麥克阿瑟的副官惠特尼(Courtney Whitney)少將曾告訴記者:麥克阿瑟尊重美國憲制,尊重杜魯門的最高統帥權——通過選舉產生的民事權力,高於功勛卓著的戰爭英雄,「他莊嚴地接受了總統的解職令,聲色不為稍動。他的軍人品質這次表現得尤為突出,這是他最光榮的時刻。」
各國對此消息反應不一。歐洲人將麥克阿瑟被免職視為好消息,西歐在二戰前對納粹德國採取綏靖政策、在二戰後又對蘇聯採取同樣的綏靖政策,被左派意識形態鎖定,他們將麥克阿瑟視為「戰爭販子」,更痛恨麥克阿瑟主張的「亞洲優先」政策,有可能瓜分美國分配給歐洲的資源。
在日本,美國駐日大使西博爾德(William Sebald)專程去拜會日本首相吉田茂,勸說後者不要為抗議罷免麥克阿瑟而辭職。過去六年間,麥克阿瑟成功地將日本打造成亞洲的反共堡壘和經濟強國,日本人對他非常愛戴。吉田茂特意身穿和服接見對方,以示莊重,沉思良久之後接受了這一勸告,但他告訴大使,他認為罷免麥克阿瑟的決定是錯的。
日本媒體評論說:「我們感到好像失去了一位慈祥的、受人愛戴的父親。」唯有日本共產黨公開叫好:「史太林偉大的預言——一切干涉者無疑將遇到肯定的挫折——已成為現實。」
老兵不死
麥克阿瑟離開日本時,數十萬日本人在機場的路上歡送他,人們高高舉起「我們愛您,麥克阿瑟!」、「我們非常感激將軍」的橫幅,一座高樓頂層的標語希望麥克阿瑟成為下屆美國總統——「祝您在未來的大選中走運」。
麥克阿瑟回國的場面同樣隆重,在三藩市,由於沿路歡迎的人多達50萬,從機場到麥克阿瑟下榻的酒店走了兩個小時;在紐約,麥克阿瑟驅車穿過市區長達十九英里的歡迎隊伍,據紐約警察局估計,歡迎的群眾是有史以來最多的——多達750萬人。
蓋洛普民調顯示,69%的投票人支持麥克阿瑟,支持杜魯門的只有29%。
1951年4月19日,麥克阿瑟在雷鳴般的掌聲中踏入國會殿堂。在為時37分鐘、由電視直播的演講中,他講了自己的生平和理念。他的舉止、雄辯的口才和情緒使兩千萬電視觀眾為之傾倒。即使是親杜魯門的民主黨議員們也都數次起立為之鼓掌。
麥克阿瑟指出,美國人是被迫參加韓戰的,除了迅速結束這場戰爭,別無其他選擇:「在戰爭中,沒有勝利的代名詞。某些人,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對赤色中國綏靖。他們對歷史上的教訓視而不見。綏靖永遠只能導致假和平。」
杜魯門和艾奇遜顯然就屬於「某些人」。同時,麥克阿瑟熱情讚揚那些勇敢作戰的南韓人:「他們做出了選擇,寧肯去死,也不做奴隸。他們對我講的最後一句話是『不要匆忙地放棄太平洋』。」
他還說,「有人竭力扭曲我的立場,有人說我是戰爭販子,這和真相完全背道而馳。我比絕大多數在世的人更了解戰爭,沒有任何說法——絕對沒有任何污名會比戰爭販子的指控更令我反感。我長期主張徹底廢除戰爭,無論是對朋友還是敵人它都傷害極大,根本無助於解決國際爭端……但戰爭一旦強加到我們身上,那就別無選擇,必須運用一切可能的手段迅速結束戰爭。戰爭的目的就是勝利,而非曠日持久優柔寡斷。面對戰爭,勝利無可替代。」
演講的最後,71歲的麥克阿瑟說了那句載入史冊的話:「老兵不死,只會凋零。我,一個在上帝的指引下,力圖盡職盡責的老兵,現在結束了自己的軍人生涯。」
全球眼光
杜魯門與麥克阿瑟的分歧,不單單是因為兩人性格和氣質的差異,更是因為兩人國際戰略和觀念秩序的不同。美國自建國以來,外交重點即是大西洋主義或歐洲中心主義——十九世紀之前,歐洲確實是現代世界的中心,但是二戰開啟了美國的太平洋時代,美國是太平洋戰爭的卓越力量。
二戰之後,美國西岸的人口和生產力超過了東岸,與此同時,戰後亞太地區的重要性也超過歐洲,一個日本的能量就足以相當於大半個歐洲,還有另一頭亞洲巨像在慢慢爬升——實行民主制度的、人口眾多的印度。
專家評論說,麥克阿瑟不僅是一位將軍,更是一位具有全球視野的政治家,他對美國的全球戰略看得比杜魯門更深刻和準確。他反對歐洲中心主義,提出歐亞並重乃至「亞洲優先」、「亞洲第一」政策。
早在1948年,麥克阿瑟發電報給魏德邁將軍說:「在與共產主義的軍事競爭中,將遠東當作一個靜態的、安全的側翼,似乎已不再切合實際。」到了1949年,他指責華盛頓「歐洲第一」的思維及相應的「壓制太平洋」傾向。
他說:「如果我們著手一項修築抵抗政治專制主義入侵的自由防線的總體政策,那麼一條主要戰線與另一條主要戰線將是同等重要的,而對任一戰線的決定性突破都會不可避免地造成使整個防線趨於崩潰的危險。」
1949年9月,參議員史密斯(H. Alexander Smith)在與麥克阿瑟會晤後指出,「他強烈反對任何形式的共產主義,不管它在哪裏出現。他會支持世界上任何地方的反共產主義力量。」
杜魯門和艾奇遜對韓戰是一場「有限戰爭」的設定,對麥克阿瑟來說宛如一道緊箍咒。很多人相信,如果麥克阿瑟擁有最終決策權,韓戰會是另外一種結局。
麥克阿瑟在國會作證說,如果他獲准對中國沿海地區實施海上封鎖,使用蔣介石的軍隊,並利用空中力量打擊中國境內的目標,那麼他本可以迫使中共坐到談判桌旁。他認為這些行動不會誘使蘇聯人進行干預,除非他們早已決定這麼做。
冷戰結束後,俄羅斯公布了蘇聯的若干文件,這些文件表明麥克阿瑟的預測是準確的。二戰摧毀了蘇聯在歐洲部份最精華的城市和工業,蘇聯的重建和恢復緩慢而艱巨。當時史太林沒有膽量和準備與美國在北韓戰場上打一場大戰。
另外,如果美國全力幫助蔣介石穩定局勢、避免中國走向赤化,日本、印度和中國這三個亞洲大國就會成為美國在亞太的忠實盟友,美國也就不必擔憂蘇聯的挑戰了。
台灣預言
就在習近平不斷強調要完成統一大業、派出上百架軍機擾台的今天,台灣對全球局勢的重要性這個問題,講述得最透徹的,應是70年前麥克阿瑟將軍對美國國會說的那句有名的證詞:「失去台灣,就失去太平洋」。
這句話是麥克阿瑟在1951年被杜魯門總統撤職後,在美國參院聽證會中對於東亞局勢的觀察與評估。麥克阿瑟與杜魯門兩人在台灣問題上的分歧,可以概括為陸權與海權之分。
1952年美國總統大選時杜魯門想連任,他不想讓美國捲入另一場大戰,所以希望韓戰速戰速決。
表面上看,韓戰似乎也能速戰速決。因為雙方很快展開展開秘密協商,談和。五個國家,美國、中共、英國、蘇聯和法國,其中有三個贊成中共提出的和解方案:一、雙方停戰,以北緯38度為界。二、中共取代中國國民黨在聯合國中的地位。三、台灣主權歸中共。
消息傳來,麥克阿瑟極力反對,尤其是第三項台灣主權歸中共,美國的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也認為停戰停火的條件,尤其不應包括承認中共在聯合國的席次或考慮移交台灣。
1950年8月29日,《紐約時報》刊載了麥克阿瑟的見解:「台灣是美國太平洋戰略,讓其成為美國平靜湖泊中(the Pacific a peaceful American lake)不可或缺的一環。假使失去台灣,讓它成為敵人永不沉沒的航空母艦或潛水艇基地的話,那麼夏威夷、中途島和從關島到菲律賓都將不保。」
杜魯門卻在爐邊夜話重申,「我們自己不會要台灣或亞洲任何其他地方。我們相信福爾摩沙(台灣)的命運,將在國際協同合作中,和平的解決爭端。」
換言之,這場韓戰不只是軍事上的,還有政治上的考慮。所以無論如何,要將其限制在有限的戰爭。可是對麥克阿瑟而言,當中共介入韓戰時,杜魯門眼中的警察行動(police action),其實已經過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有關太平洋海權爭逐的戰鬥。
在海權韓戰中,台灣萬萬不可落入中共之手。就算在美國海空軍力量優勢下,中共有了台灣,可以把那裏的基地供給蘇聯的潛水艇與空軍使用。他們在那裏大量集中潛水艇與空軍力量後,就可以使美軍在菲律賓與在日本的機場歸於無用。蘇聯潛水艇以台灣為基地後,就可以截擊美國在西太平洋上的所有補給線,使得我們這一方面的海陸空軍得不到補給。
麥克阿瑟在文章中說:「台灣一失,我們的防線就會完全被共黨突破。台灣剛好位於菲律賓與日本之間。敵人佔據了台灣,就可以向兩翼進擊,而且利用台灣的潛水艇基地切斷我們自珍珠港或自關島外伸的供應線以後,就可以把上述兩翼個別擊破。」
「台灣一失,太平洋的戰略形勢必將全部改觀。這種事實在短期內就會改變的。我確信他們已經這樣做了。蘇聯已經取得中國大陸上原有的空軍基地了。」
「台灣現在有十九個機場。日本過去就利用這些機場來攻佔菲律賓及西南太平洋上的其他基地。台灣一失,我們整個防線就難以保守。這條防線可以從台灣突破,而不能從中國突破。」
「他們已經採取了水路作戰行動,並在彼處突破了連鎖性的防線。他們可以在台灣一個極有保障的形勢下集結二、三千架飛機,還可以在此處幾個海港設立潛艇基地,使他們剛好位於我們的防線的中間。……這裏是潛水艇、海軍與機隊的天然藏匿所。他們距離我們這麼近以後,我們會自衛起見,必須有目前三倍甚至四倍的軍力方能應付。」
麥克阿瑟在太平洋海域打滾了24年。他目睹了日本如何以台灣為中心,建構大東亞共榮圈,進而發動太平洋戰爭,席捲整個東南亞和太平洋地區,讓美國幾乎縮回太平洋西岸。甚至說,失去台灣就會失去太平洋。不僅如此,假設敵人獲得台灣,並且因此獲得太平洋,這無疑將增加阿拉斯加、加利福尼亞、華盛頓州,以及中美和南美的危險。所以,麥克阿瑟堅決主張,「台灣絕不可落入敵手」。
「沒有一件事比台灣的戰略地位重要性更能獲得舉世的公認。」
簡言之,失去台灣,失去太平洋。
只可惜後來杜魯門聽從馬歇爾的計劃,只想採取姑息主義。他限制美國空軍與海軍的力量,不許其發揮切斷北韓與紅色中國的補給,更不想讓軍事行動擴展到朝鮮半島以外的地方。也就是說,美軍的制空與制海權,幾乎只是用於自己軍隊的補給或撤退。
麥克阿瑟的戰後歲月
952年12月,解職後的麥克阿瑟將軍對當時的總統艾森豪(Dwight D. Eisenhower)提出了結束韓戰的備忘錄,他建議除了要抵抗共黨在全球的滲透外,也要制訂完善的對華政策。
他說:「美國現在對華戰略的失策,會引起一連串災難,這將是美國百年來政治的最大敗筆。姑息赤禍,我們未來幾代人要為此付出沉重代價,或許要一百年之久。」
在對當局提出了最後的建言之後,他就逐漸地退出了政壇,這時的他已年過七十,身體狀況也大不如前。他接受好友的邀請,擔任雷明頓蘭德公司的董事的閒職,他與家人住在華爾道夫飯店頂樓的房間,開始了退休生活。
他每天除了到公司上幾小時的班之外,就是去觀看拳擊、棒球賽和橄欖球比賽以及參與教會活動。在退休的最初幾年,他過的是一種內在放逐的生活,幾乎已不參與公眾活動。有許多出版社找上了他,希望幫他撰寫回憶錄,也有荷里活的電影公司提出以一百萬美元的報酬想要以他的一生來拍一部史詩電影,片名為「我一定會再回來」,但是都一一地遭到婉拒。
神的啟示
1960年1月,剛過完80歲生日的麥克阿瑟因為身體不適而住進了醫院,之後歐美各國的政要陸續來醫院探訪。住院期間,他反思自己過去一生的經歷,感覺自己對這世界還有未完的使命。
麥克阿瑟祈禱,懇請神的啟示,不久後,他身體奇蹟似的快速痊癒了,大病初癒後他對身邊的牧師說道:在過去36小時中,我吟唱了《聖經》中的約翰福音第十一章第一節的聖句,之後我感到我的生命又獲得了恩賜,從死亡中產生了新的生命。他又對在旁守候的妻子說道:珍!我一定會再回來。
康復後的麥克阿瑟回到家後,便開始著手寫他的回憶錄,他在前言寫道:
這個回憶錄對今後的歷史家或許可以提供參考,探討在這幾個偉大戰爭中所表現出的行動與動機的理由,同時也是對美國下一代的青年,讓他們對自己的國家以及政府,在必要時為理想、為理念而犧牲生命,進而了解生命真正的價值,這才是我所期待的……
當執筆之初,這使我感到困惑的是:在過去的歷史我有何貢獻?我做的一切角色是否都盡善盡美?本書是敘述美國在過去為了捍衛國家、維護自由、追求政治平等所引起的偉大戰爭中,我個人扮演的角色以及我個人的過去,僅將此回憶敬獻於身經百戰的美軍將士,還有對國家有貢獻的同志,並留下作為我妻子兒女的遺產。
1961年7月,麥克阿瑟受邀前往菲律賓出席獨立15周年慶祝活動,同時了解共黨在亞洲擴張的情勢,回國後又向甘迺迪總統提出國事建言。當時在麥卡錫參議員離世後,共黨對美國的滲透更肆無忌憚了。他對甘迺迪總統說道:「美國所面對的真正危機並不在海外,而是在國內,並不在東南亞的綠色叢林中,而是在美國都市的水泥叢林裏。」
然而他的苦勸未受到當局的重視,1962年高齡82歲的麥克阿瑟回到西點軍校做了《責任、榮譽、國家》的經典演說,在這長達一小時的公眾演說中,不斷重複西點軍校的校訓即(責任、榮譽、國家),他提及美軍的將士是最高尚的人物,在與敵人作戰的過程就是生命的歷史,未來不論世局如何的變化,但是爭取勝利的意志是無可取代……
講完之後整個會場一片寂靜,許多人頻頻拭淚,麥克阿瑟留下的精神感動了在場的所有人。
臨終預言
1963年底,麥克阿瑟在紐約的寓所接見了以行政院政務委員身份訪美的蔣經國,這是他們第三次見面。兩人第一次會面是麥克阿瑟在韓戰期間,當時他率團訪問台灣,與蔣介石總統共商反共大計,對隨侍在側的蔣經國有著良好的印象。第二次則是在蔣經國擔任國防部政治主任訪問美國期間,他在寓所中與蔣經國談到美蘇問題、中國問題、以及世界的局勢,蔣經國曾在傳記中讚揚麥克阿瑟的見解極為正確,有遠大的眼光。
第三次會談則是在蔣經國訪美期間,當時中共勢力逐漸強大將有取代蘇俄之勢,之後陸續發生越南戰爭、古巴導彈危機、伊塔事件,中共與蘇聯關係不斷交惡,美國政府內部不斷出現要拉攏中共的聲音,雙方接觸不斷,而台灣與美國的外交關係也逐漸出現危機。
為此蔣經國以行政院政務委員的身份前往美國訪問10天,他會見美國總統甘迺迪及國務卿魯斯克,尋求美國繼續支持台灣,別忽視台灣在亞洲的重要性。在公務之餘他又到紐約拜訪麥克阿瑟,當天是星期天,麥克阿瑟得知蔣經國來訪的訊息後放棄出遊的計劃,在寓所中接見了蔣經國,他們各自坐在10年前兩人談話的椅子上。
麥克阿瑟離開軍職後,一直不斷地利用過去的影響力請求美國政府支持台灣,會談中,他鼓勵蔣經國要堅守台灣這塊反共復國的基地,他對蔣經國說道:
「今天台灣的存在,不僅是中國反攻復國復興的根據地,而其最大的意義在使世界各國了解中國問題並沒有解決,台灣只要在一天,共匪就不能安寧。」
「我堅信中華民國有一天能夠收復大陸,成為亞洲的安定力量。」
1964年初,麥克阿瑟的健康狀況急轉直下,3月初,詹森總統派出醫療小組將他送至華盛頓華爾托裏特醫院救治,在經過幾次大型手術後仍未見好轉。此時政要們紛紛來探訪,詹森總統也親自來探病。臨終前,麥克阿瑟握著詹森總統的手,懇請他在越南戰場外,也別忘了支持在台灣的中華民國,他一直深信中華民國將在反共戰爭中獲得勝利。
4月5日下午,麥克阿瑟病逝,享年84歲。詹森總統下令全球美軍基地鳴炮十九響致哀,之後在紐約為其舉行國喪,全國降半旗哀悼直至下葬當日,依遺願,麥克阿瑟下葬於母親的出生地維珍尼亞州諾福克市。
麥克阿瑟過世後,西點軍校也為他立起了銅像,他留下的軍事思想影響了無數美軍的官、士、兵,他在亞洲戰場的功勛卓著,後世戰史家普遍地將他與歐洲戰場的巴頓將軍並列為美軍近代最偉大的將領。麥克阿瑟過世的消息傳出後,全球政要無不為他致詞哀悼,蔣介石親自為他寫了《哀悼美國已故麥克阿瑟元帥詞》,內容如此說道:
麥帥是太平洋對抗暴力「以勝利保障和平」的勇者,是提供解決共產災禍、拔本塞源主張的智者,也是使人類免於納粹極權暴力、免於奴役、飢餓、恐怖的仁者。這一個巨大的光輝,是美國的光輝,也是所有捍衛自由正義的世人的光輝。
中正感念故交,感念知己,對其與我們安危相仗、患難相依的真摯友情和偉大道義,永誌不忘;對其於病榻彌留時,猶拳拳以「目睹中華民國再度獲得勝利」為言,深為感動;對其夙夜在念,消滅共產的素志,及其身經百戰,維護太平洋安全的事功,更表示崇高的景仰!
現在麥帥與世長辭了,我們懷著無限的哀思,表示由衷的悼唁,麥帥雖溘然而逝,但麥帥的功業,將在人們的敬慕中長存不墜,麥帥的精神亦將在全世界反共鬥爭的勝利中永垂不朽!
(參考資料:《老兵不死:麥克阿瑟新傳》高佛瑞皮特著、《麥帥回憶錄》麥克阿瑟原著、《經國先生的故事》唐興漢編著、《哀悼美國已故麥克阿瑟元帥詞》中正文教基金會)
——轉載自《新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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