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談風雲】秦皇漢武 第四十章 大隱於朝(1)

司馬遷的《史記》為二十四史的開山之作，它奠定了後代修史的範例，其中以《本紀》、《世家》、《列傳》來記載人物事蹟，以《書》記錄典章制度，以《表》列出事件發生的時間順序，其文學成就、行文風格，都成為後世仰慕和效仿的對象。《史記》最開始的名字叫《太史公書》，命名者是東方朔。

東方朔是一個非常具有傳奇色彩的人物，他的事蹟記錄在《漢書‧東方朔傳》中，《史記》對其也有記載，但是是以一個滑稽人物來記載的。漢武帝即位之初，下詔「舉賢良方正」，可以由有能力、道德品質好的人推薦，也可以自薦，於是有很多人給皇帝寫信，東方朔也是其中之一。

◎三千竹簡史上最長最重求職信

他給皇帝寫的自薦信，用了三千片竹簡，要兩個人抬才能抬得起來，漢武帝整整讀了兩個月才讀完。東方朔的自薦信中到底寫了甚麼，史書中沒有完整記載，但在《史記》中有一個片段，內容是東方朔把自己狠狠地誇了一頓，他說，我十三歲開始讀書，到十五歲的時候開始讀詩書，三年就讀了二十二萬字，十六歲的時候開始學擊劍，文才武功俱佳。到十九歲的時候學兵法，又讀了二十二萬字。我今年二十二歲，已經讀了四十四萬字。我佩服子路的豪言，我的眼睛像珍珠一樣明亮，我的牙齒非常的潔白，我像孟賁一樣勇敢，我像鮑叔一樣廉潔，像慶忌一樣敏捷，像尾生一樣守信義。把自己和古代那些最勇敢、最廉潔、最有名、道德品質最好的人相提並論。他說，我道德品質這麼好，又這麼有才，可不可以到漢政府來做公務員？可不可以做陛下的臣子？

漢武帝看了之後，覺得這個人很奇怪，一般人即使誇自己，也往往有所保留，而東方朔是掄圓了誇。我想他的自薦信一定寫得很有意思，否則漢武帝那麼繁忙，一封信讀兩個月，早就煩了。

漢武帝把東方朔召進宮裏，讓他做待詔公車。待詔公車是一個甚麼概念呢？在漢朝的時候，有一個衙門叫公車署。當時徵召有才能的人到政府來服務，由政府派車去接，這個車就叫公車，接來的人就送到公車署，等待皇帝召見和任用。來的人可能各有所長，有的會彈琴、有的會做詩等等，所以這個地方是一個各色人等混雜的地方，東方朔就是其中一個。

◎智謀多端看東方朔如何引皇帝關注

人待在這個地方很難出頭，因為皇帝甚麼時候有空想起你來都不一定，所以東方朔就想找個方法引起漢武帝的重視。漢武帝很喜歡馬，喜歡出去打獵、打仗。當時給漢武帝養馬的人都是侏儒。東方朔找到這些侏儒，對他們說，皇上要殺你們。侏儒問為甚麼，東方朔說，皇上說你們這些人，「耕田力作固不及人，臨眾處官不能治民，從軍擊虜不任兵事」，意思是，你們這些人，力氣太小種地不行；讓你們當官的話，管理百姓也不行；讓你們打仗，肯定你們也不行。他說你們這些人活著，就是白白地消耗糧食，所以皇帝覺得你們太沒用了，決定把你們全殺了。這些侏儒就信了，嚇得問東方朔，「那怎麼辦呀？」東方朔說，等皇帝來的時候，你們都跪下來向皇帝求情，皇帝說不定一同情你們，就把你們放了。結果漢武帝來的時候，一群侏儒跪在地下，跟漢武帝說，求皇上不要殺我們。漢武帝覺得奇怪，就問那些侏儒說，沒有要殺你們呀，是誰說要殺你們的？侏儒說，是東方朔說的。

《史記》中形容東方朔「多端」，就是這個人主意特別多，特別善於搞怪。漢武帝知道東方朔這個人，於是把他叫來問他說，你怎麼假傳聖旨啊？東方朔跪下來說，「臣朔生亦言，死亦言。」意思是，我活著說了也是死，不說也是死，我還是說了吧。您看我身高九尺，東方朔身高二米一四，按照漢代的一尺二十三厘米的話，九尺是二米一四。他說，侏儒身高不過三尺，我跟侏儒俸祿一樣，侏儒每個月240個錢、一袋米，我也是240錢、一袋米，侏儒吃這一袋米能撐死，我吃這一袋米的話要餓死，所以我覺得，如果皇上您認為我有用的話，您就重用我；如果您要認為我沒用的話，請您放我回去，不要讓我在這白白耗費國家的糧食。漢武帝大笑，於是把東方朔提拔為待詔金馬門，金馬門是漢武帝未央宮外面的一個門，門口有銅馬，所以叫金馬門。在這個地方，跟皇帝就非常接近了。

東方朔做常侍郎（經常侍衛在漢武帝身邊的一個官職）時，一年夏天，國家有祭祀活動，祭祀結束後，專門有相關的官員負責分祭肉。東方朔說：「伏日當蚤歸」，意思是，這麼熱的天，肉都放壞了，我先走了。東方朔切了一塊肉就帶走了。負責分肉的官員來了之後，發現肉已經被東方朔給切走了一塊，非常生氣，於是把東方朔的逾禮的行為報告給了漢武帝。漢武帝就把東方朔叫來了，問他是怎麼回事兒。東方朔脫帽謝罪。皇上說，你起來吧，做一下自我檢討。東方朔說，好。他說，大官不來我就割肉，這件事情做得多麼無禮呀！但是當時我揮劍割肉這個動作多麼瀟灑呀！我割肉的時候割得不多，我又是多麼的謙讓啊！回去之後，我就把這塊肉給了我的老婆，我是一個多麼愛老婆的人啊！漢武帝大笑說，我想讓你檢討一下，沒想到你把自己誇了一頓。

漢武時代是一個人才輩出的時代，當然東方朔也是其中一個，但是東方朔認為自己懷才不遇。一次漢武帝跟他聊天，漢武帝說，你看看我手下這些人，公孫弘、司馬相如、董仲舒、主父偃、汲黯等等，漢武帝列舉了十幾個手下的名臣。漢武帝說，你看這些人，他們有的能力很強可以打仗；有的人是思想家，思想非常的深刻；有的人文筆很好；有的人治理百姓、治理地方非常好。你跟他們相比，你哪方面比他們強？東方朔回答道，他們有的人牙長得不好，有的人嘴長得不好，有的人脖子長得不好，有的人皮膚不好，有的人站立的姿勢不好，有的人走路的姿態不好，我東方朔雖然不如他們，但是我長得比他們都帥。漢武帝聽了大笑。東方朔經常會講這樣的話，引得漢武帝大笑。

◎博學多聞東方朔不只會滑稽搞笑

東方朔不僅是一個滑稽人物，他也是一個射覆大家。射覆是中國古代讀書人玩的一種遊戲。這種遊戲就是把一個東西扣在碗的下面，沒有任何提示，讓別人猜碗下面是甚麼。它實際上考察的是參與比賽的人對《周易》掌握的程度，因為沒有任何提示，所以玩的人是根據《周易》起卦，來算這個碗下扣的是甚麼東西。中國的史書中記載了很多射覆大家，包括後來三國時期的管輅、宋代的邵雍、晉代的郭璞等，東方朔是其中之一。《周易》講的是天地自然的道理，所以對《周易》掌握得深，就說明這個人的境界很高。

有一次漢武帝在碗下扣了一個東西，讓大家猜，誰都猜不中。東方朔自告奮勇說，我精通《周易》，我來射一下。東方朔就開始起卦來算，他說這個東西好像是蛇又有腳，好像是龍但是頭上又沒有角，「肢肢而行，脈脈而視」，這個東西如果不是一隻壁虎的話，就是一個蜥蜴。結果揭開碗一看，是一個蜥蜴。

東方朔不光是能夠講笑話、能夠射覆，他還是一個博物學家。任何一個東西，你要是不知道的話，就問東方朔，他基本上都能告訴你那是甚麼。有一次漢武帝在建章宮（漢武帝住的宮殿）裏發現了一種動物，這個動物長得很奇怪，沒人認識。漢武帝於是把東方朔叫來，東方朔一看這動物，說我知道，但是我現在不能告訴您。漢武帝問為甚麼，東方朔說，請陛下給我一些好酒好肉，我吃完之後再說。漢武帝就給東方朔弄來一些酒肉，看著東方朔吃。東方朔吃完之後說，某處有公田蘆葦沼澤，那個地方有很好的一塊地，希望陛下賜給我，陛下賜給我之後我才說。漢武帝又把地賜給他。之後，東方朔說，這個動物叫騶牙。甚麼叫騶牙呢？您看這個東西，它所有的牙齒一般大小，不像人一樣有門牙有切牙，後邊還有槽牙，這個動物，所有的牙大小形狀都是一模一樣的，每當這個動物出現的時候，就會有遠方的少數民族向大漢來朝貢、投降。漢武帝也不知道他的話是真是假，結果過了一年之後，果然匈奴渾邪王帶人來投降。大家可能還有印象，之前我們講過，公元前121年，渾邪王和休屠王帶著兵來投降，霍去病去受降，所以東方朔講得非常準。後來漢武帝因此又重賞東方朔，這是在《史記》中有記載的。

在民間或者其它的古書中，對東方朔這種博物能力的記載就更多了。漢武帝在上林苑裏發現一棵樹，沒人認識，於是問東方朔，東方朔說，這棵樹的名字叫善哉。漢武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因為沒人認識。過了幾年以後，漢武帝又把東方朔找來，指著那棵樹問他那樹叫甚麼名字。東方朔說，叫瞿所。漢武帝說，東方朔你騙了我好多年，之前你告訴我說這棵樹叫善哉，現在又說叫瞿所，你這不是欺君嗎？東方朔說，小雞叫做雛，長大了之後才叫雞；小牛叫做犢，長大了之後才叫牛；這棵樹小的時候叫善哉，現在長大了叫做瞿所。漢武帝大笑。（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