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簡單的橫畫」看出功力

書法最怕俗。黃山谷說：「一俗便無藥醫。」甚麼是俗？俗通常以三種形式出現，一是爛熟，二是僵化，三是任筆。爛熟，不斷重複一種格式與技法。僵化，沒有變化的整齊。任筆，沒有節制地用筆，只是信手寫字。

俗字表現在楷書中，就是筆畫沒有變化、結構呆板。但很多人把這種僵化的字體看作「整齊」。還有一種俗字，是筆畫刻意變化、結構刻意作怪，但很多人會把這種字體看作「創意」。更有一種俗字是隨便亂寫，但很多人會把這種字體看作「風格豪邁」。

用各種花招表演寫字，口含、腳夾、雙手同時、鼻孔插筆，倒寫、頭髮沾墨、身體打滾、懸紙等等，都是江湖招式、俗不可耐。

為甚麼有人寫字會俗？因為寫的人自己沒有感覺甚麼叫做俗。

如何不俗：多讀書、多看經典，不要作怪、不要媚俗、不要炫耀等等。

寫字不可俗，一俗就無可救藥。

許多人學書法，到處拜師，目的是希望可以集各家秘訣於一身，累積自己的功力。也有的人總是注意老師有甚麼特別的訣竅可以發掘，以為如此這般就能夠更上層樓。

其實書法的秘訣不在秘訣本身，而在寫字的人有沒有真正了解自己的能力、有沒有正確的態度。連毛筆的基本使用的方法都不會的人，即使知道了寫行草的訣竅，也不可能會寫，如果以為知道方法就會寫了，那就是異想天開，即使自己寫得很爽，但在專家眼中，無非是亂塗鴉罷了。

書法的秘訣如武功秘笈，是要看程度練的，基礎的內功不到，就習練高級的功法，必然走火入魔，沒有程度相當的內功，學習高明的招式，只是花拳繡腿。

再者，有一些功夫看似尋常，但深、淺、高、低一試便知，絕頂高手那麼一站，不必出手自有嶽峙淵渟的氣勢，如高山、如大河，恢恢然、盎盎然，這種氣勢又豈是光是知道秘訣可以輕至？

因此，很多人學書法，常常困擾為甚麼他寫了很久，但卻連「一個簡單的橫畫」都寫不好。

同樣橫畫，為甚麼老師隨手寫出來的，就是渾厚蒼勁，而學生不管用多大的力氣，卻還是軟弱無力，一個簡單的橫畫，從王羲之的老師衛夫人形容為「千里陣雲」開始，千百年來，有多少傑出的書法家殫精竭力地探索其中的秘密，所謂：「一個簡單的橫畫，豈是簡單？」

佛家說：學習要「一門深入、依教而行。」所謂：「學無止境。」道理都是相同的。

要把字寫好，不在學了多少高明的技術、不傳的秘訣，而在有沒有把應該寫好的基本筆法、基本筆畫，每次都確確實實地寫好。

寫好書法有秘訣嗎？當然有。老老實實寫字，就是秘訣。

摘自《書法與生活》，商周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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