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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食堂就聞到滿大廳的酸味,「大發」的味道。

「大發」,勞教們也叫它「狗乾」,意思是連狗都不吃,它是馬三家的主食,就是玉米麵蒸糕,玉米麵粉在蒸箱裏倒上水就蒸得了。開過拖拉機的田貴德能吃出「大發」裏有老鼠爬過的尿味。

張良掰開一塊「大發」,他吃不出尿味,只是覺的「大發」有點澀,辣嗓子眼兒,而且非常酸、倒牙,他的胃還不能適應「大發」的酸味,一種化學的酸味。

菜湯已經沉澱的差不多了,張良從上衣口袋掏出杓子,篦掉湯底的泥和浮在上面的草,揀出湯裏的幾片爛葉子,慢慢喝完。

菜湯裏沒有油,幾乎沒有鹽。

「現在好多了,過去還只有兩頓飯呢。」一談起伙食不好,老號就說起過去。

吃完飯,張良把杓子舔乾淨,放回上衣兜裏。

突然就聽到有人喊他,一個在北京認識的畫家同修從他身邊經過。張良認出了他,跟他點了一下頭,交換了一個微笑。

像正常人那樣說話,新收是不允許的,但二所的八大隊、六大隊和五大隊在一個食堂吃飯,趁亂總能交換一些新消息,一般都是低頭平行著在隊列裏說上幾句,不能臉對臉。

剛來六大隊就看到了熟人,畫家同修非常高興,他向張良擺手,接著他用手攏住嘴,「有tang嗎?」他發出一個「糖」的音。

張良聽懂了,他是問他要糖。

糖是沒有的,有特權的人才能買到糖,張良對他搖搖頭。

一個老號湊過來,遞眼色給張良:「小心『321』!」

張良感激的點點頭。他聽說過「321」,也叫「點子」,是教養院培養的特務,專門打探勞教人員的情報,教養院把他們叫「耳目」,代號「321」,他們是不公開的「四防」,勞教們也稱之為「黑四防」。

排隊時,張良低著頭走過田貴德的身邊,悄聲說:「北京又來了一批人。」

北京這回來了幾個「預謀搶」。「預謀搶」這個罪名張良是在北京的看守所知道的。

王東東,二十歲,在北京一個公交站等車時,因為手裏有一把水果刀被抓了,被定為「預謀搶劫」,判一年勞教。

一個在京打工的山東小孩,在王府井閒逛,到半夜時,被抽查出沒有身份證,警察哄騙嚇唬他,「你承認想搶劫就放了你」,小孩嚇的就承認了,結果判了勞教,「預謀搶」,一年。

一個四川的中專生,逃學跑到北京來玩,晚上在大街上看夜景的時候,被抓到了拘留所,因為沒有暫住證。警察問他,「這麼晚在大街上逛,你是不是想搶劫呀?」孩子也被逼的承認了「預謀搶」,後來被勞教,一年。

這幾個孩子一到食堂就嚷嚷起來,昨天調遣處發的麵包沒吃完都撇在了押解車上,真後悔啊,誰想到在馬三家吃的竟然是「大發」!(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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