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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踏進辦公室,同事略帶神秘的說:猜猜,我買了甚麼?他總是喜歡自問自答,話音未落就笑吟吟地舉起手中的包裝袋:原來是一對門神剪紙。「喲,門神!真好!」我也從書包裡拿出一個大大的絨布的「福」字,晃了晃:心有靈犀!

大傢伙兒早就約好了這一天裝飾佈置,要搞出點兒過年的氣氛來。午休時,幾個人七手八腳的忙活起來,門神一左一右,手拿大刀和寶劍,威武的站立護衛。「哈哈,這下我們安全了!」「福」字也貼起來了,福到了!另外再把十二個圓形的福字剪紙,依次排開,貼在側面的長條窗玻璃上。還有一隻頑皮的猴子,抱著個大桃子,不知放在哪裡才好。擅長手工的小G三下兩下就剪出了一串串翠綠的紙葉子,把辦公室的門框鑲了個花邊。大家商議,過兩天再請書法高手揮春寫對子,春聯是必不可少的。還有人開玩笑說,乾脆再擺一個屏風,一架古箏,就更有韻味了

眼看如此迅速地,灰色的小房間明亮起來,佈滿中國元素,喜氣洋洋,迎春接福!同事們高興地圍坐桌前,喝茶談天,話題就是:過年。

「你們老家過年吃甚麼特別的?」—「蓮藕排骨湯。大年三十晚上,你在樓道裡,就聞吧!呵呵,滿樓飄香。你家呢?」「當然是餃子啦!還要包兩種餡兒呢!」「我們那兒不興吃餃子,我們是八冷盤,八大炒。」

「你們家燒香嗎?」—「不燒。不過農村的親戚就燒香燒紙。」

「你在國內時貼過門神嗎?」—「從來沒有。沒想到出國倒貼上了。」

「哎,門神那兩個人是誰啊?」—「關公?秦瓊?」「不是,神荼和鬱壘」。「不對,是尉遲恭。「到底是誰啊?我用手機查查。」

網上一搜,天哪,關於門神的歷史背景和傳說居然有那麼多條目,大多是我們不知道的。一群中國人,對自己的節日一知半解,真是汗顏。

我和我的這幾位同事都出生在動盪的時期,在「批林批孔」和紅歌聲中長大。年幼時,雖不清楚門神的來歷,可是卻深諳階級鬥爭的複雜。我們被迫背誦無數政治條規,被告知古代習俗都是「封建迷信」,還有:資本主義行將沒落,海外反華勢力蠢蠢欲動。我們甚至滿懷壯志,期待著有一天能夠解救那些仍處於「水深火熱」的同胞。我的蒙學教育就是學校的政治課、黑白電視的新聞聯播加上課外偷看的大堆閒書。我有許多疑問,但卻無人有勇氣給我確定的答案。多年後回頭,才意識到:當年幼小的心靈被強行塗抹了混亂陰暗的色塊,所幸在成長的過程中將它們一點一點的洗刷,得以重繪新的亮色。

每當想到自己蒙受的文化斷裂和精神缺失,心裏就充滿了苦澀。純真的年代,本可以如海綿般吸引傳統精華的時段永遠的逝去,不會再來。當我帶著對自身文化的破碎的瞭解來到海外時,才意識到,自己失去了多少必要的知識元素,信仰和文化的根是多麼重要。看到不同地區的海外華人保持著更完整的文化習俗,瞭解到東亞鄰國把儒教的道德倫理融入大、中、小學的教育科目,心裏的震動難以描述。我們這一代人還有後面的一代、又一代,承受了怎樣的損失!竟然曾把傳統精華拋進「歷史的垃圾堆」,我們經歷了怎樣的荒唐和荒謬!

每逢節日,在街頭巷尾都會看到華人燒香燒紙,本地的祭祀和拜神活動多種多樣。這是之前在大陸看不到的景象。新年將至,裊裊的香煙又升起來了。燒香的習俗來自古代的祭禮。古人在祭祀神靈和祖先時,把祭品或者一些植物用火焚燒,認為產生的濃煙可以通達神明。每當我穿過一片香煙霧氣,就會回想起在故鄉的日子,一點點悠遠的傷感,伴隨著今日的欣喜淡然。

再次回到辦公室,我拿出手機,對著一副門神拍照。同事們說:怎麼你對門神這麼感興趣啊?我說:是啊,過年嘛。咱們一起向傳統回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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