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卡的修女畫家——尤弗拉西亞‧布爾拉馬基

尤弗拉西亞‧布爾拉馬基（Eufrasia Burlamacchi，1482—1548年）出生於盧卡（Lucca），來自富裕的布爾拉馬基家族，很小就進入聖尼古拉修道院成為一名修女。根據修道院留下的記事可知，她於1502年離開聖尼古拉修道院後，回到家鄉盧卡建立了聖多明我會修道院，並在那裏擔任院長。她在修道院內成立工作坊，專門從事宗教彩繪手抄本的製作，並以此聞名。

尤弗拉西亞繪製的插圖書《時間階梯經》（The Temporal Gradual）（局部）。（公有領域）

文藝復興時期的女性若不想嫁人，尤其是富裕人家的女兒，便會進修道院當修女。在修道院裏可以學習知識與藝術技巧，她們從事的藝事活動能為教會帶來一些財富。這也是為甚麼瓦薩里（Vasari）在《藝苑名人傳》中抱怨說：「佛羅倫斯各處紳士家中，有如此多的修女畫作，要一一介紹實在令人厭煩。」

然而，瓦薩里書中所提到的四位修女藝術家裏，卻沒有記載尤弗拉西亞‧布爾拉馬基。或許瓦薩里對手繪本這種媒材不以為意？他看重的多半是大型畫作、雕塑與建築作品，例如佛羅倫斯修女畫家普勞蒂拉‧內莉（Plautilla Nelli，1524—1588年）的大型油畫《最後的晚餐》。也可能尤弗拉西亞是盧卡的修女而不是佛羅倫斯人？

盧卡是意大利歷史名城，從中世紀起就與佛羅倫斯分庭抗禮，自古以來在各個領域都出過許多名人，包括風格畫派（又名矯飾主義）畫家貝內代托‧布蘭迪瑪爾（Benedetto Brandimarte，1550—1614年）；作曲家阿爾弗雷多‧卡塔拉尼（Alfredo Catalani，1854—1893年），他是著名歌劇《羅蕾萊（Loreley）》的作者；以及歌劇大師賈科莫‧普契尼（Giacomo Puccini，1858—1924年），他的歌劇情節簡潔明瞭，即使觀眾聽不懂歌詞，也能輕易理解舞台上發生的劇情。他的經典之作有《蝴蝶夫人》、《波西米亞人》。

聖彌額爾教堂，位於意大利盧卡的羅馬天主教聖殿，興建在古羅馬市集廣場上。（公有領域）

意大利歷史名城盧卡。（公有領域）

當時在宗教領域中影響甚深的傑摩‧薩沃納羅多（Jerome Savonarola，1452—1498年）是聖多明我會的先驅、傳教士與改革家，也是殉道者，以其與暴君和腐敗神職人員的鬥爭而聞名，最終卻被逐出教會，被判異端罪，並於1498年在佛羅倫斯中心廣場被處以絞刑與火刑。雖然下場淒慘，他的改革之聲卻不絕於耳，聖多明我會在他殉道之後，仍然遵行他所主張的清規。顯然尤弗拉西亞也是認同他的理念。

傑摩‧薩沃納羅多（Jerome Savonarola）畫像，巴托洛梅奧（Fra Bartolomeo）繪於1498年。（公有領域）

1490年，薩沃納羅多在佛羅倫斯呼籲改革腐敗的教會，佛羅倫斯的修士畫家巴托洛梅奧（Fra Bartolomeo）受其感召，在1500年成為多明我會修士，並因此暫停繪畫數年。

從時間軸線來看，這個時期正好是尤弗拉西亞在盧卡建立聖多明我會修道院工作坊，傳授修女們泥金手繪本工藝與藝術的年代。她的繪本插圖顯然受到巴托洛梅奧畫風的影響：主題包括聖母、聖子與聖徒，構圖精妙、風格古典，無疑是文藝復興時期的高光作品。

修士畫家巴托洛梅奧（Fra Bartolomeo）自畫像。（公有領域）

巴托洛梅奧（Fra Bartolomeo）《基督與四福音書作者》（Christ with the Four Evangelists，1514—1516年）。（公有領域）

巴托洛梅奧（Fra Bartolomeo）《錫耶納的聖凱瑟琳的婚禮》（1511年），木板油畫，257×228厘米，描繪了耶穌的童年，現藏於巴黎羅浮宮。（公有領域）

甚麼是泥金手繪本？

所謂泥金手繪本（illuminated manuscripts），是指在中世紀或更早，一種書寫於羊皮上或牛皮上的書卷，用來傳遞基督福音書與知識，同時配有彩繪故事插圖與裝飾文字。

從事這項工作的人，需要具備專門技術與美學功底。手抄本的繪製工藝複雜且成本高昂，因此通常只用於祭壇聖經、詩歌與祈禱文，或王室用的特殊書籍。有些修道院中設有專門製作繪本的工作坊。

隨著需求量逐漸增大，到中世紀時，這種製作繪本的技藝也延伸到世俗領域，商業抄寫員、繪本製作坊與修道院齊行並存，在技術上相互支援，製作出珍貴的手繪本。

即使在15世紀（1440年左右）古騰堡印刷機出現之後，手抄本的製作量銳減，但是印刷書籍仍然會刻意留下空白處，再由畫師以泥金裝飾字母與插圖（illuminated manuscripts），故事插圖與裝飾仍然被高度需求。這種精緻的泥金繪本依然深受王宮貴族與富人的喜愛，也是高昂製作費的贊助來源。

作為泥金裝飾手抄本中的首字母泥金。出自《蒂涅茨聖事禮典》（Sacramentarium Tinecense），1060—1070年左右在科隆寫成，是基督教傳統中最古老的禮儀手稿之一。現藏於華沙國家圖書館。（公有領域）

尤其在文藝復興時期，文學詩歌、傳奇故事、天文地理與各種知識性的手繪本已不再侷限於宗教書籍。上千萬件手抄本繪本至今仍保存在國家圖書館、修道院以及與私人收藏中，而且因地域不同風格各異，是研究早期西方基督教文明最直接的重要文物。

除了修道院設立的抄寫室之外，在巴黎、羅馬和荷蘭等大城市也興起了這種手抄繪本產業。到了14世紀末，手稿製作已發展成為一個相當重要的產業，他們會接受遠距離委託（例如英國都鐸王朝亨利八世收藏的祈禱書與經書，就是委託歐洲內陸製作而成），並根據買家的紋章（家徽）與個人感興趣的聖人事跡等訊息進行訂製（例如祈禱書內的日誌安排）。在這段時期的末期，許多繪本畫家其實都是女性，她們尤其擅長繪製精美繁複的邊框。

從修道院留下的資料拼圖可以看出，尤弗拉西亞是一個組織能力特強的領導者，在工作坊訓練傳授泥金手繪本，訓練培養年輕的修女從事這項專業，當時這個修道院的泥金繪本受到很高的推崇。而尤弗拉西亞在當時是個受人尊敬的修女。

《時間階梯經》與當代人洛蕾塔‧萬迪的發掘

關於尤弗拉西亞‧布爾拉馬基個人生活的資料，其實十分匱乏——主要來自修道院的訃告（她於1548年卒於盧卡）。然而，她的作品卻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

筆者得知這位修女繪本畫家，是透過一個展覽與一位意大利學者、作家洛雷塔‧萬迪（LorettaVandi）（註）。她撰寫了《修女尤弗拉西亞》一書，其中展示了尤弗拉西亞繪製的插圖書《時間階梯經》（The Temporal Gradual）。可以說，是萬迪女士真正發掘並介紹了她的作品，讓我們得以一窺文藝復興時期女性的藝術才能：尤弗拉西亞留下來的詩歌繪本藝術作品，飽含宗教象徵意義，也反映了當時的時代思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