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中大宣布成立「致真交叉數學科學院」，由著名數學家丘成桐擔任創院院長。友人傳來新聞，問我「致真交叉」即係乜叉、是否數學名詞？我相信不是。其實在「致真交叉」宣布成立的同一天，中大也舉辦了一個研討會，名稱是「具身智能學科交叉戰略研討會」，看來「交叉」是個熱門詞。

看不懂這類「中文」，不妨參考英譯。丘成桐牽頭成立的學院，英文叫「Zhizhen School of Interdisciplinary Mathematical Sciences」，「交叉」對應的英文顯然是 “Interdisciplinary”，即「跨學科」——參考中大的課程資訊，應該表示學院特點是學科融合，貫通數學、物理、電腦科學、大數據等領域。

以學院名稱來說，叫「致真跨學科」的確不大好聽，但總比一個與「至憎膠叉」諧音的古怪名字要好得多吧？丘成桐本人懂得寫舊詩詞，按理他的中文不至於這樣糟。要表達“Interdisciplinary”的意思，傳統中文其實可用「會通」一詞，叫「致真會通」不是更像一個學院名字嗎？

至於這學院本身，我最好奇是：丘成桐為什麼要在香港複製他在清華大學創辦的求真書院呢？兩院課程幾乎一模一樣，都是八年制課程，包括三年數學基礎訓練、兩年科研訓練及三年博士訓練。唯一分別，是中大計劃每年收十個香港本地生（及三十個非本地生）——但丘成桐強調，這比例不是嚴格固定，本地生人數可加可減，視乎該年香港學生的質素。

丘成桐從前說過，自己有兩大人生目標：一是做頂尖數學研究，二是讓中国領導世界數學，進而建立完整科技系統。他早已完成第一項目標（1982年他獲頒菲爾茲獎，即「數學界諾貝爾獎」），現在則盡力實現第二項。怎樣做呢？他說：「最迅速的方法，就是找來大師，培養優秀的青少年。」這位大師，自然是指他自己。

丘成桐於是向中共建議，選拔一批天賦異稟兼有志鑽研數學的青少年，讓他們脫離大眾教育羈絆，從十三四歲起親炙大師，並接受嚴格學術訓練，假以時日，必有一群人脫穎而出，能帶領全球數學發展。聽起來的確頭頭是道，中共便讓他在2021年成立清華的求真書院。

據傳媒報道，丘成桐日前在「致真交叉」記者會致辭說，成立學院是希望重現香港在50至70年代培育多名世界級學者的輝煌歷史，更以清華大學求真書院為例，表示求真成立三年半以來，已有廿多個初三入讀的學生正攻讀博士，預計他們二十歲就完成博士，更稱讚自己的學生比哈佛大學生優秀。

丘成桐的數學成就無容置疑，但他的「天才訓練班」是否有效，就只能留待時間證明。不過我想起另一位數學家、菲爾茲獎得主陶哲軒，從前是著名神童，也要廿一歲才完成博士——如今在丘成桐指導下，短短幾年間，就有廿多個中国年輕人比陶哲軒快一步讀畢博士，會不會是揠苗助長呢？

去年求真書院傳出一宗網絡八卦，頗能反映丘成桐的教育作風。話說10月1日（即国慶假期第一天）晚上七點，清華突然通知求真學生，翌日上午丘成桐教授將跟學生開會，要求他們親身出席。當時正放長假，許多學生在遠遊，或回鄉陪伴家人，不可能在十多小時後趕返學校開會。清華這個通知令學生很不滿，留言區馬上怨聲載道。

面對學生抗議，丘成桐的反應是嗤之以鼻，他親自留言說：「不願意接受指導的同學，不用來參加，你們不會受到任何處分！假如研究生還是保持本科生的態度，我們的教育的確有問題！」這番話讓學生更加錯愕，有人質疑學校是否暗示學生不得離京，也有人認為丘沒有邏輯，既無理輕視本科生，也把放假跟教育兩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混為一談。

香港在50至70年代培育到多名世界級學者，難道是靠丘成桐這種教學法嗎？學問要做到真正意義的會通，我認為，最重要是有自由的環境，讓人無拘無束接觸各種知識，然後按照自己的興趣性情，任由知識自然而然「交叉」融合。把一群聰明人圈起來特訓八年，總也有些成果，但會否像丘成桐所想的，「讓中国領導世界數學，進而建立完整科技系統」，我就很懷疑。

丘成桐的計劃，說穿了，跟李政道70年代提議的中科大「少年班」如出一轍。「少年班」的確培養了很多英才，但四十多年來，少年班沒出過一位諾獎得主，更沒有令中国在科學界領導全球。有了求真書院，丘成桐還要在香港另創「致真交叉」，也許是因為他看穿了大陸的問題，唯有期望香港能提供更「自由」的環境給學生和海外學者。但這個如意算盤，現在還敲得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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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哲軒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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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自「馮睎乾十三維度」Patre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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