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友群：中共公安系統第一個大冤案

1951年初，中共建政僅一年多，中共公安系統發生一宗大案要案——「兩陳案」。兩陳分別是時任廣東省公安廳副廳長兼廣州市公安局副局長陳泊，廣州市公安局副局長陳坤。此案牽連上千人。

1982年中共為「兩陳案」平反，認為這是一起大冤案。這宗大冤案到底是怎麼發生的？為甚麼會發生這宗大冤案？

兩陳被拘捕

1951年2月6日，黃曆中國新年大年初一晚上，在廣州市越秀區農林上路的一家賓館裏，時任中共華南分局常委、社會部長、廣東省公安廳長、廣州市公安局長譚政文，請他的上級領導和下級官員「節日聚餐」。

他的上級領導是當時正在廣州視察的公安部長羅瑞卿；他的下級官員有：廣東省公安廳副廳長兼廣州市公安局副局長陳泊，廣州市公安局副局長孫樂宜、陳坤、朱明，華南分局社會部副部長田星雲，以及華南分局書記葉劍英的警衛秘書馬甫等。

等大家落座後，公安部長羅瑞卿站起身來說：「今天過節，大家一起吃頓飯。不過，陳泊、陳坤，你們要把槍拿出來。」

兩陳還沒緩過神來，預先埋伏的公安人員就搶上前去，下了兩陳的手槍。然後，羅瑞卿厲聲地說：「把他們押下去！」

從此，兩陳由座上賓淪為階下囚。

兩陳被押往北京

兩陳都是中共華南分局書記、廣東軍區司令員兼政委、廣東省政府主席兼廣州市長葉劍英調到廣州的。

陳泊上世紀40年代在延安工作九年，因破獲很多大案、要案、陳年積案，被毛澤東稱為「延安的福爾摩斯」，名氣很大。1946年，他被派往東北，先後任松江（黑龍江）省委常委、社會部長兼哈爾濱市公安局副局長，吉林省公安廳長等。1949年，隨吉林省委書記陳正人南下，任江西省委常委、省委社會部長兼省公安廳長。

葉劍英多次向江西省委書記陳正人提出調陳泊到廣東，最終總算將他調任廣東省公安廳副廳長兼廣州市公安局長。

陳坤是中共華南分局、香港分局情報工作的負責人。他也是葉劍英點名調任廣州市公安局副局長的。

葉劍英主政廣東期間，全力支持陳泊、陳坤做好工作，並對他們的工作給予充份肯定。

公安部長羅瑞卿宣布拘捕兩陳，不是羅一個人能決定了的。他是在請示中共最高領導人毛澤東，中共第二號人物劉少奇同意之後，才到廣州抓人的。

兩陳被捕三天後，陳泊和他的妻子呂璜及兩個孩子，陳坤與他的妻子高華及三個小孩，被押送到廣州火車站，由一個班的戰士武裝押解到北京。一到北京，兩家人被直接押到公安部軟禁起來。

1951年4月底的一天深夜，兩陳被正式逮捕，投入德勝門外的功德林監獄。

兩陳罪名嚇人

兩陳被押解北京後不久，中共華南分局在廣州召開分局、省、市三級幹部會議，由公安部長羅瑞卿作「關於陳泊、陳坤所犯嚴重錯誤」的報告。報告指控兩陳是「國際間諜」、「中統特務集團的黑後台」。

隨後，根據羅瑞卿的指示，廣東省、廣州市公安系統掀起「大揭發，大批判」高潮，要求所有幹警必須站穩立場，與兩陳劃清界線，揭發兩陳的問題，個個表態，人人過關。

兩陳手下上千人被拘捕

兩陳被押往北京後，一場空前規模的大逮捕鋪開了，短短十幾天內，廣州市公安局有300多人被捕，廣東省公安廳有700多人被捕。

在省公安廳長兼廣州市公安局長譚政文的主導下，省公安廳、市公安局加緊對上千名「兩陳案」相關人員的審理。一些被認為與兩陳有直接關係的重要「犯人」，遭到不分晝夜地輪番審訊。

以兩陳被拘捕為標誌的這一事件，成為中共建政後公安系統第一大案。

兩陳被判刑

1953年3月，公安部以「北京市軍管會軍法處」的名義，對兩陳定罪、判刑。地點是在一個食堂。

兩陳案的刑事偵查，是公安部做的；對兩陳的起訴書，是公安部一局副局長徐守身宣讀的；對兩陳的判決書，是公安部一局四處處長姚倫宣讀的。

陳泊的罪名是：「喪失革命立場、嚴重違法亂紀、包庇反革命，使國家和人民利益遭受極大損失」，是「混進黨內的異己分子」。陳泊被判刑10年。

陳坤當時已經死亡5個月，仍被扣上「包庇反革命」等罪名，被判刑8年。

兩陳被迫害致死

1952年10月，被軟禁、關押一年零八個月的陳坤，因身心受到巨大打擊，病死獄中，年僅41歲。死時，身邊沒有一個親人；死後，屍體是怎麼處理的，他的家人和外界都不知道。

宣判時，陳泊就不服，想做「最後的陳述」，但姚倫不許。在獄中，他不斷地申訴，全都石沉大海。陳泊判刑後，理應讓陳泊與家屬見面，但得知陳泊的妻子呂璜向有關領導申訴後，公安部領導不許呂璜和陳泊見面。

1961年，在被監禁中苦熬10年的陳泊，終於刑滿釋放。他來到妻子呂璜工作的全國婦聯，一打聽，呂璜去山東出差，一周後才能回家。經門衛指點，他匆匆來到紅旗中學找到兒子陳修力。

兩天後，一大早，陳泊還未起床，幾名公安人員來到陳泊家，收繳了他的釋放證，然後不容分說地將他帶上警車，押送到北京站開往武漢的火車上。到武漢後，他被押往數百里外的荊門沙洋勞改農場，繼續勞動改造。

1966年文革爆發後，因為曾經主導兩陳案的公安部長羅瑞卿被打倒，陳泊冤案引起一些人重視。他一度被北京工業大學的紅衛兵接回北京。但不久，又被公安部軍管會押回沙洋勞改農場。

1972年2月，被非法關押21年、一身是病的陳泊，在昏迷中離逝，時年63歲。

1951年公安部為甚麼要製造兩陳大冤案？

主要原因有四：

第一，毛澤東擔心敵特搞暗殺。

據羅瑞卿之子羅箭講，1949年中共建政後，羅瑞卿出任公安部長。一次，毛主席和他談話，談到蘇聯的教訓時說，蘇俄新政權建立初期，許多高層領導遭敵特暗殺，政治局委員基洛夫、古比雪夫都遇害身亡，連列寧都遭遇黑槍襲擊，身中數槍，雖未當場身亡，但彈頭帶毒，致使列寧長達數年臥床不起，最後還是早早去世了。毛告誡，中國一定不能出這樣的事情，出了事你這個公安部長是交不了帳的。

第二，羅瑞卿懷疑兩陳是間諜。

毛的擔心以及葉劍英1950年兩次遇炸彈襲擊，加上不斷有人向北京反映廣州市公安局搞「以毒攻毒」導致的一些問題，使得公安部長羅瑞卿坐不住了，他懷疑廣州市公安局有「內鬼」。

誰是「內鬼」呢？最後目標鎖定在陳泊、陳坤身上。廣州市公安局「以毒攻毒」主要是由兩陳具體領導的。

陳泊當年在新加坡做地下工作時在一起炸彈爆炸案中被炸掉左手。他到延安後，當時的中央社會部部長康生曾懷疑左手被炸掉，是「王佐斷臂」，意即「苦肉計」，懷疑他是混入延安的間諜。但因為沒有證據，加上陳泊工作表現出色，間諜之說不了了之。

到了1950年代，康生當年的懷疑，變成了羅瑞卿的懷疑。他懷疑陳泊是「國際間諜」。陳坤因為過去在香港搞地下工作，接觸的人很多很雜，也被羅瑞卿懷疑是「國際間諜」。

兩陳被捕，最初的罪名就是「國際間諜」，「兩陳案」又稱「國際間諜案」。

第三，羅瑞卿懷疑兩陳是「中統特務的總後台」。

1949年10月，為了整治廣州當時的混亂秩序，經過以葉劍英為首的中共廣東省委批准，陳泊決定組織武裝便衣隊，稱為「特別工作隊」，由副局長陳坤領導。特別工作隊利用舊政權的警特人員和三教九流人物「以毒攻毒」，使廣州的搶劫案迅速減少，也使一些國民政府潛伏下來的特工、情報人員紛紛落網。

兩陳在廣州搞「以毒攻毒」時，手下有兩個得力助手，一個叫梁俠，一個叫程長清。他們過去都是中共地下黨員，在做地下工作時，與國民黨特警人員有聯繫。他們因此被懷疑是「國民黨中統特務」。

「兩陳案」從始至終都是在公安部長羅瑞卿的直接領導下進行審查的。

公安部負責審查「兩陳案」的是一局。一局局長先是陳龍，後由凌雲繼任。

一局具體由四處（即執行處）的范祥、郝力光、郭松華等負責偵辦。經過一年多的偵查，他們得出的結論是：陳泊、陳坤不是「國際間諜」；他們利用的舊關係、舊人員無一是現行反革命和暗中為國民黨服務的特務。梁、程是「中統特務集團頭目」的說法，不是事實，應予否定。兩陳是「中統特務集團黑後台」的說法也不成立。

報告經過一番爭論層層上報，送到羅瑞卿案頭。羅的態度很堅決：「此案不能動搖。」

根據羅的意見，一局局長凌雲批示：「審不出中統特務來，說明我們審訊工作的無能。」

范祥等三人因堅持己見，均受處分，被調離公安部。

最終給陳泊、陳坤定罪時，罪名不是「國際間諜」，也不是「中統特務集團的黑後台」，而變成了「包庇反革命」。

第四，陳泊與陳龍、汪金祥、譚政文等過去有矛盾。

1946年，陳泊任松江省社會部部長兼哈爾濱市公安局副局長時，陳龍任哈爾濱公安局局長，是陳泊的上司。汪金祥任中共東北局社會部部長，是陳龍和陳泊兩個人的上級。1947年，陳泊在工作上與陳龍發生一次激烈爭執，汪金祥支持陳龍。陳泊不服，堅決反駁。1950年，公安部召開偵察工作會議，陳泊和陳龍當眾發生激烈爭論，鬧得很不愉快。

1950年10月，陳龍擔任中國公安部政治保衛局（一局）局長，兩年後升任公安部副部長。「兩陳案」的偵察和審理就是由陳龍任局長的一局負責的。

陳泊與譚政文，在延安時期曾共事過。譚政文調任廣東省公安廳長兼廣州市公安局長後，與陳泊在工作上也有矛盾。

據譚政文的妻子姜鵬說：「陳泊在省（公安）廳掛虛名，只參與市（公安）局的工作；在市局，同陳坤二人又只管偵查工作，其餘治安、內保等公安業務，全部推給孫樂宜副局長等。工作中，極少請示匯報，重大問題甚至不同政文商量。」

這些工作中的矛盾，在兩陳落難後，不可避免地被參雜到辦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