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無人理會的國殤之柱（Pillar of Shame），有幸得到香港國安警的眷顧和收留，加上創作者高志活（Jens Galschiøt）及SB局長鄧炳強的友好互動，近日終於成功被「活化」了，再次登上各地媒體的報道。以「國安」來說，這個現象實在令人擔憂。

事緣早前有親共媒體引述消息稱，要是高志活踏足香港討回自己的雕塑，國安處將會拘捕他。高志活於是去信港府查詢，是否真有其事？正不辭勞苦參加「保安局青年領袖陝京行」的鄧炳強，想不到在那麼緊湊的行程中——官方消息透露昨天要看望北京公安警犬——仍然擠得出時間寫滿三大頁英文答覆，真是辛苦了。可惜有點浪費筆墨。

鄧炳強並無回答高志活的問題，僅表示不評論個別案件細節。然則那三頁英文，根本可濃縮為一句話：「我認為奧妙之處在於，你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危害國安，也不知道何時危害國安，有需要時就拘捕你。」當然，我相信高志活來港的話，是極有可能被捕的，因為鄧炳強在信中已寫得很淺白：

It is a common modus operandi of those seeking to endanger national security to engage in such acts and activities under the pretexts of "peaceful advocacy", "artistic creations" and so forth.

意思是：「以『和平倡議』、『藝術創作』等作藉口，從事此類行為和活動，是試圖危害國家安全者的慣技。」鄧局長這句話，我是完全認同的，可是他似乎沒有察覺，自己現已透過「藝術創作」危害着國家安全了！請用常識想一想吧。

高志活早已解釋過作品意義（我之前也寫過）：國殤之柱系列是1993年至95年間創作的，原意為記錄世界各地的反人類罪行，如墨西哥的一座，是紀念1997年於Acteal被屠殺的45名原住民，巴西的一座，則記錄1996年憲兵在帕拉州殺害19名貧農的罪行。至於豎立那根柱的地點，最理想自然是罪行發生的現場。

究其原意，可知悼念六四的國殤之柱，本來最應該豎立在天安門廣場，而不是港大校園。國殤之柱多年來寄放在港大的最大意義，與其說是悼念六四，倒不如說它是「維穩」，標誌着所謂「一國兩制」，向全世界「說好香港故事」：在中國大陸沒有的言論創作自由，香港仍然有。

如今港府把它撿走，還扣押在國安處作為「犯罪證物」，等於向全世界宣布：昔日香港擁有的自由，今日已煙消雲散。更好笑的是，你把國殤之柱扣留在國安處，不是更彰顯了它揭露反人類罪行的原意嗎？如果香港國安處真是考慮國安，而非刷存在感一味「扮工」，只要把這根柱物歸原主，馬上就沒戲了。

現在呢？反而變成高志活和鄧炳強唱雙簧，隔三岔五就上新聞，炒作這根從前頂多一年只亮相一次的「恥辱柱」，你說，這是不是以「藝術」為藉口危害國安、唱衰香港呢？高志活如果識玩，大可繼續跟鄧炳強這SB頭目做筆友，繼續放風說「來港意願沒有改變」，甚至玩二次創作，索性將「國殤之柱」改名叫「國安之柱」，那特區政府就是自取其辱了。

反正現在是「鬼月」，也不妨應一應節，多講兩句我對這根Pillar of Shame的感覺。高志活說，他是在1993至95年間創作的，不知多少人記得，1992年有一部叫《Hellraiser III: Hell on Earth》的電影呢？以「針頭人（Pinhead）」做招牌的Hellraiser，港譯《猛鬼追魂》，台譯《養鬼吃人》，這系列由1987年開始，不是說笑，已拍了超過10部（去年也翻拍新版），頭兩集簡直是《倩女幽魂》的重口味版。但跟國殤之柱何干呢？

原來《猛鬼追魂》拍到第3集，即92年上映的《Hellraiser III: Hell on Earth》，劇情主要圍繞一根惡魔依附的柱（此柱在第二集結尾已短暫登場），它像國殤之柱一樣，上面雕滿眾多受害者的痛苦面容，其名字叫Pillar of Souls，跟Pillar of Shame只有一字之差。Pillar of Souls是由此片的特效總監Bob Keen製造的，儘管沒有高志活創作的柱那麼高和尖，但兩者構思的確有點似。

高志活是否參考過《猛鬼追魂3》的魔柱，並非重點，我想說的是：有Pillar of Souls的地方就有惡魔，有Pillar of Shame的地方就有恥辱。國殤之柱去不到天安門，放在國安處也是好的。◇

作者簡介

馮睎乾，作家，在多家媒體任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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