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時候，杭州有一個菩提寺，是一個名勝古蹟地方，經常有仙人來遊覽。離菩提寺五里路遠，住著一鄉人叫王成，家中很貧窮，幫人做傭工度日。他的母親趙氏守寡，弟二娃尚年幼。王成性極孝順友愛，其母因勞碌過甚，加之夫死憂鬱煩悶，得了個半身不遂之病，凡飲食行動要人攙扶。王成服侍不怠，問安侍睡，煎湯熬藥，端茶遞水，事事盡道。
平時，王成到馮老爺家耘草。這馮老爺家的田地很多，請了五六個僱工。有一僱工叫王老么，為人奸詐，脾氣乖張，背著主人偷懶惰，不是在坡上睡覺，就在抽煙看婦人，喜歡偷東西，嘴巴也不好，愛談女子說空話。一日無事，就講那家女子好看，那個婦人偷漢，某人燒火，某人有奸；唱歌儘是淫詞，出口便是野話。
當時菩提寺中來了一位癲僧，已經有幾個月了，每天吃了又睡，睡了又吃，或終日到處走，全不飲食。眾僧見他衣服襤褸，都厭惡他，不與他講話。一日，王成手提糞箕子撿糞，來至寺外，見到癲僧，便與他交談。癲僧知他要侍奉母親，又要照顧年幼的弟弟，做傭工一日才得五十文錢。癲僧便問他：「你想要發財嗎？」王成答道：「銀錢誰不愛，但總要取之無愧，方能興家。」癲僧說：「我有三個生財的法寶，你願不願學？」王成回答說：「既有如此妙法，怎麼不學？」癲僧講：「上法，把我咒語一念，想要多少金銀，他自己會來；中法，把我法術一使，別人金銀任你去拿；下法，依我方兒去做，掙錢便易，再不費力。」
王成說：「禪師之法這般玄妙，好到極了，但不知壞不壞心咧？」癲僧說：「上法雖傷天理，卻能堆金積玉，富與天齊；中法雖喪良心，也能金銀滿櫃，富敵一國；下法稍為營謀，亦能多掙銀錢，興家立業；雖有些兒欺心，卻能立功救人。」
王成說：「上法傷天理而得財，實如鬼引；中法喪良心而得財，猶如搶奪；唯下法營謀得財，立功救人，弟子願學。」癲僧說：「王成真有好見識，好緣法，待我將下法授給你：你回家去將陳牆土二斗、大黃二十斤，細磨，以水和成丸，如彈子大，待晾乾，挑至湖州武康縣去。此時正當瘟疫發作，所有醫藥無效，傳染的人極多。你以泥丸用薑湯化開給與患者服用，當能痊癒。一人一丸，百發百中，千萬不可賤賣了。」
王成說：「此法雖好，但我家貧，武康路遠，沒有路費。況我去了，家中無人賺錢，我媽又怎麼過活咧？」癲僧回答：「這也無妨，我有四串錢放在山腳土地廟內，我出家人拿來無用，就送給你，以作安家路費。」王成說：「弟子無功，怎麼敢受？」癲僧說：「日後還我就是，快去取來。」
王成下山來到廟內，果然見有四串錢在地上當面放著，於是拿起錢上山去，而癲僧已經回寺了。於是心中疑惑，不知此事真與假？再次到寺中找癲僧，並不見人。忽然想道：「此錢放在廟中，來往的人很多，但都未被人拿去，莫非是神仙所為？」立即回家告訴母親。母親驚喜地說：「此是神仙念你忠孝。」王成亦以為是這樣。於是買了些香燭，母子拜過神靈，把丸如法做好；又給母親置足油鹽柴米，留錢一千六百文作路費，餘錢放在屋內使用。
王成辭別母弟，挑起泥丸，來到武康，住在三合店內。此時正是五月中旬，四處未聞瘟症。待至月底錢也用完，店上又欠了一些房租。王成心內著急，朝夕嘆氣。忽聽聞鄰壁錢鋪一兒子突然腹痛，嘔吐不已，請了幾位醫生全無效應，兩日就死了。那夜店主的媳婦也忽然發病，與鄰壁錢鋪兒子症狀一樣，幾次請醫生總不對症，將已要死。於是王成對他們說：「我帶有丸藥，能治諸般瘟症，何不拿一粒去用薑湯水化服？」店主云：「病到已經脫形了，還有甚麼醫頭？」王成說：「這個無妨，拿去試下又不要你的錢咧。」店主拿去，如法化水，誰知病人口已經緊閉了，用剪刀撬開口灌下藥。不多時腹如雷鳴，喊著要大便，大便後能起來，第二天就康復如故。
此疫病一個傳一個，城內四鄉家家不免，別的藥絲毫不效，唯有王成的藥丸一吃便好，四處的人都來求買。起初賣四十文，後漲至一百文，丸已賣了三分之二。店主說：「你收錢都不看貧富，應該貧者就相送，富者要加倍，這樣錢也得了，功德也做了。」王成喜歡地答應了。於是店主當中間人，看其家資取銀多少。這事也怪，先前窮人居多，此時俱是富者。王成之丸賣八兩、十兩、二十兩，到月底時丸已賣完，算來得銀一萬九千九百兩。
忽然隔壁錢鋪父子俱病，聽說丸已賣完，情願多出銀子。王成在床上尋著一粒，店主曰：「此人靠放數（高利貸）起家，已有十萬家財，還是貪心不已，此前死了一子，今又父子俱病，切莫價錢便宜賣給他。」錢鋪老闆無奈，只得出銀五千兩買去，父子分吃而愈。
王成以銀一千謝店主，二千濟貧民，拿一千回家去，餘二萬多銀寄在字號內。買來油籠十挑，一挑放銀一百，請人搬運回家。然後拿著銀子去謝癲僧，眾人說他已經離開很久了。從此更加盡孝，買兩個小女服侍母親，衣服飲食，任其所欲，無不去辦。後來王成做生意，來往武康販賣，將銀子存來買田地，富蓋一鄉。王成弟兄俱與巨族結婚，子孫蕃盛，其母亦享高壽，無疾而終。
再說王老么，見王成賣泥丸發富，他也有樣學樣，照樣做些，挑到武康賣錢。但武康這一年的瘟情與上年不同，上年是伏心瘟，因熱極乘涼，暑伏於心，逼而不下，所以嘔吐腹痛。陳土清熱利水固脾，大黃下火，故一服即癒。這一年是寒症，水瀉之藥就不對了。你看王老么，尋著店歇下，裝起斯文樣子，南腔北調，說：「我這丸能醫諸般病症，有起死回生之功，每丸取錢四百文。」此時縣中死人無數，因上年丸藥極效，聞得此言，買者亦多，結果吃下俱死。
買丸者憂氣不過，俱來要他退錢，拿丸打爛一看，儘是泥巴。即把他捉拿到官府，告他賣假藥，醫死十多人。官府當堂打了他幾十大板，然後押在牢中，等候發落。王老么在獄中，一無銀錢，二無親人，受盡慘刑，衣服剝盡，好不悔恨。只得坐地痛哭一場：哭了數日，忽染牢瘟而死。無人領屍，拋在官山，豬拉狗扯。
各位，人生在世總要忠孝才有安身之日。你看王成能孝能悌，必忠必信，以泥丸而發富；王老么不孝不忠，愛嫖愛懶，以泥丸而喪身。同是賣泥丸，何以一個治得病，一個就醫死人咧？一來所遇之症寒熱不同；二來各人的心好孬不等。總之，天之報應，隨人而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是不爽絲毫的。觀此二人，蓋可知矣。
資料來源：《躋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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