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雙膝關節置換手術後,近一個月不能走路。近日,雙腿腫脹逐漸消退,開始拄著拐杖可以短短走幾步,然後腳力逐日上升,步行的時間不斷增加,昨日從家門出來,好像被吸鐵石吸引一樣,不由自主地朝城門河方向慢慢行去。

城門河是香港一條人工河道。上游本只是從新界城門山谷中流出來的一條涓涓溪流,溪流一出谷就匯入原稱為沙田海的海灣,但自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開始沙田大規模填海後,硬生生地把寬闊的沙田海擠壓成一條長長的河道,連接到上游的涓流,才成了我們今天所見將整個沙田新市鎮一分為二的壯闊河流,河岸景色很美。

雖然城門河出生卑微,只是一條山澗加上一道填海生成的水道。但我半生人居於城門河畔,對這條河特別有感情,自從退休後有了多餘時間,就會到城門河岸散步,沿城門河兩岸上上下下走了不知多少遍。我自認最瘋狂的是沿著城門河兩岸一直走到入海口的吐露港,或左岸的馬料水碼頭,或右岸的烏溪沙海灘,然後再乘火車回來。或者相反,先坐火車到中文大學或馬鞍山,然後再沿著吐露港海傍走回城門河。

至於城門河兩岸的名勝:香港文化博物館、道風山修道院、曾大屋、車公廟、荒棄的吳園、西林寺、龍華酒店、王屋客家舊居等等一一拜訪過,吐露港兩岸的海濱長廊和城門河兩岸的大大小小公園也會時有駐腳。朝夕相處,對這條人工河生出很深的感情,後來在網上開專欄,總是下意識地強調我與城門河的淵源,專欄名字曾多次使用「城門河畔」。我還曾經一度寫信給當時的市政局,建議仿效日本的櫻花節,在沙田城門河設立一個鳳凰木節。

那是初來香港的一年初夏,經過城門河畔,突然看見在一片蔥綠中,有一樹如同紅色雲霞,在青綠的羽狀樹葉襯托下,特別燦爛奪目。這是南國才有的鳳凰木。我為之驚艷之際,想像如果城門河兩岸要是遍植這種樹木,一到初夏,城門河兩岸將一片火紅,對視覺的震撼力一定超過顏色淡泊的櫻花。要是在這個時候臨時開禁,容許在河畔開設臨時茶社和咖啡館,一定會成為香港每年一度的盛會。

當時我越想越興奮,興致勃勃地寫了一長篇信到區域市政局去遊說,但自然沒有下文。後來因為工作忙,也就逐漸淡忘了。

城門河朝暉夕陰,都美得迷人。我漫步城門河時,會帶著相機,隨手拍下沿岸的美景,心中期望城門河永遠美麗如昔。但昨日拄杖漫步在城門河畔,可以說是百感交集,最大的感慨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對城門河的愛,可以說寄託了我對香港這個彈丸之地的價值認同。

80年代初從四川移民香港,最看重的不是香港的富裕,而是香港的言論自由。那時我們最愛說的是,一道深圳河將香港與中國大陸分開,河那邊你可以罵任何人,就是不能罵政府,河這邊可以罵任何人,就是不能罵老婆。因為是碼字匠,即寫稿佬,以碼字寫作為生,表達的自由對我們最重要。我初入行時第一份工是在國民黨在香港的報紙《香港時報》翻譯電訊稿,另外還在《香港時報》開專欄,寫文章,放言高論,既賺了稿費,以養家糊口,也滿足了我表達自己意念的慾望。今天我仍然生活在城門河畔,但現在我們還能享有這樣的自由嗎?

香港之可貴在於自由,自由不再,城門河之美是否還會一如既往?即或美麗如昔,生活在城門河畔的人心境又會如何?不可言說!◇

夕陽下城門河畔的香港文化博物館。(作者提供)
夕陽下城門河畔的香港文化博物館。(作者提供)

沙田王屋古屋前的大榕樹。                    (作者提供)
沙田王屋古屋前的大榕樹。 (作者提供)

車公廟。(作者提供)
車公廟。(作者提供)

城門河畔的清晨。(作者提供)
城門河畔的清晨。(作者提供)

(本報專欄作家所提出的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他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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