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雲南順甯地方有一戶民家,家中有一兒生下來長到七歲都不說話。有一天這個孩兒忽然對父親說:「楚人曹石霞是我的門生,今天他會來順寧,我應當去見見他。」
輪迴轉生為一人
家人第一次聽到這個孩兒說話,本是很驚喜,卻聽到他老成持重的話語說甚麼前世今生的事兒,都既疑惑又怪異,沒人信他說的。這個七歲孩兒於是自行前往,父母尾隨在後,走到大通衢,果然有人坐著轎子來的。那孩兒從一堆人中直往前鑽,在那轎子前停下。然後聽到他呼喊著:「石霞,吾等你很久了。」
轎中人——曹石霞,聽到他一聲「吾等你很久了!」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曹石霞名叫胤昌,是崇禎己卯(1639年)解元,癸未(1643年)進士,很會寫文章,有名於當世。曹石霞家居黃州,這次行萬里路入雲南,是為了幫父親歸葬而來的。他的父親乃前永昌府判官,在雲南順甯死在任上,棺櫬等著家人運返家鄉安葬。
豈知當下在這個萬里外的異鄉大通衢上,一個七八歲的孩兒叫出了他的名,又說「吾等你很久了!」真的讓他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那孩兒近身說道:「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到你的宿舍去說。」
前世緣份說從頭
他們到了住處,那孩兒一副大人的模樣告訴他:「讓人退下把門戶關上。」曹石霞聽從他的,命人退下,廳中就剩下他們兩人相對。這時那孩兒南向坐下說道:「我就是章格菴正宸也,因一念之誤,三度墮入輪迴,開始在豫地,接著轉生在粵地,這一生轉生在雲南順甯此地,等候你數年了。現在可以隨我回去嗎?」
曹一聽之下,驚訝莫名,回憶往事,章格菴(章正宸,字羽侯)是他人生大逆轉的恩師。崇禎十二年(1639年),曹石霞參加湖廣鄉試。那時章正宸擔任鄉試副主考,從一堆廢卷中拔取曹胤昌為第一名。在《會稽縣誌》中可以看到這則記載。
章正宸是會稽人,崇禎四年辛未進士,學行優良。《會稽縣誌》記載:「章正宸號格菴,性端介,淡名利。」他從廢卷中拔取曹胤昌,一時讓湖廣地區人文風氣蔚起。章正宸建言崇禎皇帝傚法周公、孔子崇尚仁義之道,罷黜管子、商鞅的重商富強之術。他正直美善的言論,動於朝廷。崇禎帝曾經當面直呼章格菴為「鐵漢子」。不過,也因為他力辨奸誠,不阿諛小人,不徇私不叛道,上疏直諫,而不容於權貴,曾被下詔獄。
章正宸生存的年代,處在明朝最末世的風雨飄搖中,他始終秉持赤膽忠誠,效忠衛國。明朝的正朔結束,他奉侍福王、魯王。魯王復明事敗,會稽失陷,章正宸也逢父母喪事,在守喪後,棄家為僧,後來失去下落。
曾幾何時,他三度轉生至此。
今生的選擇
這時,「章正宸」的一聲「現在可以隨我回去嗎?」正等著曹石霞答覆。
曹再拜答道:「曹某因為亡父的棺櫬尚未返鄉歸葬,此地離家萬里,遠在南荒,還未能立刻跟從夫子歸去,請您再等等,待他日事情處理好了,我就與您歸去。」
那「章正宸」後身一聽,靜默了良久,偌大的廳堂中空氣好像都凝結了。終於他好像下了決心說道:「既然如此,那麼吾先一步離開,等你來。」
「章正宸」後身離開了曹石霞的宅邸,回到家裏,當晚就離世了。曹石霞聽說後,作詩紀錄了這一段奇異的遭遇。豈知才不過數月,曹石霞也死於順甯。
心願
曹石霞的兒子來到順甯護送棺櫬歸鄉。一路行到某郡的一個石壁邊時,棺襯忽然變得十分沉重,讓人舉不動。眾人看到壁上有一首題詩,乃是曹石霞入滇時弔念黃州同鄉洪半石(洪天祿,慎南督學)的詩。洪半石猝死此地,這裏就是他草葬的地方。他們一行啟開洪的墓穴,在棺櫬前祈禱,請求將其父曹石霞一同歸葬。祈禱完後,依照冥冥中曹石霞的心願,他們把棺襯下葬在該地。
清朝兵部主事楊兆傑曾經給《池北偶談》的作者王士禎說了這段故事。
【後語】
章正宸和曹石霞在前後兩世的人生有了交集,是甚麼情緣把他們的人生以一線機緣綰在一道?從章正宸對曹石霞的幫助、長久的等待與深深的期許,或許他們還有更早的故事,只是曹石霞不知道罷了。而曹石霞對同鄉洪半石似乎也有難以割捨的情誼,死後願與他相隨。誰知今世又何世?人真正的歸處在何方?
章正宸的一世在經歷了末世離亂,他選擇了出家修行終老。轉生而來的他記得自己因一念之誤墮入三世輪迴。關鍵的「一念」離了道,就讓自己墮入輪迴苦境。這一次轉生,來去匆匆,很可能是為了修補這一念之差而來的。
人生何處是真鄉?只有在更高、更高處,在另外時空才能看清楚人生種種迷霧,才能解脫人間之情的牽制,這也就是為何許多人走過了一些人生路之後,抉擇了修煉、尋求生命境界昇華的原因吧。#
資料來源:《池北偶談二十》《明史》卷一百四十六 《會稽縣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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