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友群：毛澤東的「御用文人」王力被打倒之謎

1967年8月26日，在上海巡視的毛澤東，對時任中共軍隊代總參謀長楊成武說：「王、關、戚是破壞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不是好人，你只向（周恩來）總理一人報告，把他們抓起來，要總理負責處理。」

王即王力，關即關鋒，戚即戚本禹。當時，王、關、戚都是中央文革小組成員，是文革初期在毛澤東和毛的妻子、中央文革小組副組長江青直接領導下呼風喚雨的人物。

但是，僅憑毛的一句話，毛的三大筆桿子王、關、戚，全部被打倒。

王力最初被軟禁在釣魚台國賓館2號樓。之後，被押解到北京西山一座別墅內繼續軟禁，由北京衛戍區看管。1968年1月26日，黃曆新年前夕，王力被關進秦城監獄，從此，一關就是14年。

王力在秦城監獄

據《王力反思錄》中講，他進入秦城監獄後，一直是單獨關押，無人審問。

前五年不給放風，不給任何有字的東西看。每天24小時都有人從門上的小監視孔上加以監視，睡覺不許翻身，必須面對著那個小監視孔。睡覺的床是兩條凳子支起來的破木板，一床破褥子，一床破被子。白天不許坐在褥子上，只能坐在木板上，還要坐在指定的位置上。飯不給吃飽，更受不了的是只給極少的水喝。

王力被打倒，不是公開大張旗鼓進行的，而是秘密進行的。王力被打倒的過程，也是王力「被失蹤」的過程。

直到1978年王力的女兒第一次獲准到秦城監獄看望他時，整整十年，王力的家人不知他人在哪裏，是死是活。

王力未經審判，沒被定罪，不明不白被關押14年。

1982年1月15日，王力收到中共最高檢察院特別檢察廳廳長簽署的「免予起訴書」。同年1月28日，王力被釋放出獄。但「免於起訴書」列舉的問題全都沒有經過合法的質證與查實，不足為據。王力出獄也是不明不白。

王力是個甚麼人？

文革爆發前，王力是中共與蘇共論戰中最重要的筆桿子之一。

1956年蘇共二十大開始批判史太林之後，蘇共的內政外交發生重大變化。中共認為，蘇共的做法不對，兩黨分歧越來越大，以至展開激烈論戰。到最後，中共認為，蘇共搞的不是馬列主義，而是修正主義。

王力從1960年起進入中共中央在北京釣魚台國賓館設立的寫作組，參與中蘇兩黨論戰。從1962年12月15日到1963年3月8日，王力參與起草了多篇批判蘇共的文章。期間，中共多次派代表團赴蘇聯，與蘇共中央談判，代表團團長有時是中共國務院總理周恩來、中共中央總書記鄧小平，有時是中共政治局委員彭真，中共政治局候補委員康生，代表團成員也常有變動，唯一不變的是王力，以至毛的另一「御用文人」郭沫若戲言王力：「十下莫斯科、穩坐釣魚台」。

釣魚台國賓館寫作組直屬毛澤東領導。王力等寫出文章初稿後，交中共政治局常委傳閱，然後由中共中央總書記鄧小平初步定稿，再交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最後定稿。

1963年，中蘇兩黨論戰進入白熱化階段，中共中央連發九篇文章，此即當時著名的「九評蘇聯共產黨」。王力參與了八篇的寫作，五篇由王力一人執筆。「九評蘇聯共產黨」充份體現了毛在國內外大搞階級鬥爭的極左思想，而將毛的極左思想理論化、系統化的，王力出力最多。

從1966年5月文革爆發到1967年8月王力被打倒，15個月內，王力最主要的工作，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最快、最準確地將毛的「最高指示」傳達出去。

被中共九大、十大、十一大奉為社會主義革命歷史階段的基本路線——「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就是王力將毛的有關講話「整合」而成的。這是十年文革中毛整人、害人、禍國、殃民最重要的理論基礎。

15個月內，王力不僅為中共中央起草了大量文件，還為《紅旗》雜誌和《人民日報》撰寫了許多「重磅」社論和評論員文章，充份貫徹毛的「奪權」、「打倒走資派」，批判劉少奇「修正主義路線」的意圖；毛的一些指示、批示、談話等，通過這些社論或評論員文章，迅速傳播到全國各地。

毛對這些文章有很多批示，如「寫得很好」；「此件我看了，認為很好，並作了修改」；「照發」；「此件很好，可以公開發表，並予廣播」等。

1967年1月，原中共中央宣傳部長陶鑄被打倒後，毛指定王力為中共中央宣傳組組長，實際就是中宣部長，負責全黨的宣傳工作。此時的王力達到了他政治生涯的頂峰，成為毛最重要的「傳聲筒」。

王力為甚麼被打倒？

第一種說法是：王力在黨報黨刊上公開提「揪軍內一小撮」；另一種說法是，王力發表了衝擊外交部的「王八·七講話」。

文革結束後，王力本人說，這兩個說法都不成立。

關於「揪軍內一小撮」

王力在《澄清其他幾個問題的真相》一文中說：「王力不知道有『軍內一小撮』這個詞。武漢事件後，討論對七·二○事件的宣傳口徑時，（中央文革小組顧問）康生提出不點（湖北省委書記）王任重、（武漢軍區司令員）陳再道的名，用『武漢地區黨內軍內一小撮走資派』的口號。康生給在上海的（中央辦公廳主任）汪東興打電話，要汪東興報告毛主席，請毛主席批。毛主席批了。於是武漢事件的宣傳，就用了『黨內軍內一小撮走資派』的口號。」

「王力這時因為腿被（造反派）打斷，請了假，沒有工作，這個時期的宣傳工作不是王力管的。這時報上出現了一系列『黨內軍內一小撮走資派』的提法，這同王力無關。」

關於「王八·七講話」

王力在《現場歷史——文化大革命紀事》中回憶說：1967年8月7日，他奉命到外交部去了解情況，「沒有系統地發表甚麼講話，只有（在聽匯報時有）一些插話」，是別人把它整理成所謂「王八·七講話」，而「有些重要內容他們沒有整理進去」。」

王力稱，他的插話「是根據毛主席的調子講的。差不多是（毛）主席的原話」。譬如「打倒陳毅」的口號，毛說過:「群眾喊打倒就讓他們喊嘛！」再有紅衛兵辦外交的話，「我不是說:『紅衛兵就不能辦外交？』我是說:『能處理紅衛兵問題的人就能辦外交。』這也不是我的意思，是毛主席的意思。」還有「有點權才有威風」，「這不是我的話，毛主席講過」。

王力還說，毛主席「早已看過王力的八七講話，並沒有說甚麼，因為講話中那些過份的話，就是他的原話」。

既然以上兩點都不成立，那麼，毛為甚麼要打倒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