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苦短,戀愛吧!少女。」
菱沼忠明發現自己無意識地哼唱,不禁苦笑。
我這是在模仿志村喬嗎?
菱沼悄悄環顧四周。
傍晚時分的小公園。
身子不由得顫抖。
四月過了一半,東京的櫻花早已散落;雖說是春天,一到傍晚卻意外的冷颼颼。
菱沼不由得拉緊大衣領口。
夕陽西下,六十七歲的老頭子坐在公園鞦韆上,這情景不免讓人聯想起黑澤明的電影《生之慾》。
志村喬飾演那個命在旦夕的小人物時才四十幾歲;或許是扮老演出的關係,總覺得以前的演員成熟多了,有種渾然天成的老氣橫秋感。
過了耳順之年,明明老態龍鍾,卻總覺得心裏還住著一個小男孩,在公園盪鞦韆的菱沼,就像是犯中二病的中年大叔。
他彷彿現在才想起來似的,從大衣口袋掏出香菸。
這年頭四處都禁菸,但傍晚的公園沒半個人影;不行了,實在耐不住菸癮……唉,這幾天居然連菸都忘了抽。
菱沼剛參加完喪禮。
昨天下午前往盛岡市區某間寺院弔唁,為出席早上的告別式,投宿旅館一晚,剛剛才回到東京。
那裏還很冷,櫻花還沒開,出席喪禮的眾親好友都穿著厚重的大衣。
甚麼嘛,還那麼年輕的傢伙居然比我先走一步。人家說生死無情,難道就是這樣嗎?
菱沼忿忿地吐著煙。
突然,煙霧飄進眼睛,他不停眨眼。
「老師,我怎麼寫都寫不好。我清楚知道是甚麼樣的樂音,但寫出來的音符就是和腦中鳴響的完全不一樣,是我的絕對音感不夠精準嗎?」
他是個不擅言辭,說起話來比較耿直的男生。
名叫小山內健次。
雖然上過一年菱沼的作曲課,但後來師事另一位教授,所以稱不上是他的弟子。
小山內在才華洋溢的學生當中,顯得有些與眾不同。
要是沒下過功夫、做好充足準備,很難考上知名音樂大學的作曲系,所以大部份人都是很早便跟著某位老師學習作曲、研究歷屆考古題、擬定應試對策;因為考題包括以兩天時間創作一首交響曲,所以要是沒有一定基礎,根本無法應考。
因此,想要就讀音大的學生,從高中、有些人甚至從國中就拜師學習,所以大多都和教授熟識。
怎麼說呢?他在眾多「都會感」的學生中,顯得很突兀。
相較於有如精巧成品的學生,小山內有著不拘小節的「開闊」氣質。
光是看他走路就覺得連四周都開闊起來,有著強烈的存在感。
「老家是在做甚麼的?」
某天,菱沼這麼問小山內。他的老家在岩手縣栽種啤酒花,菱沼這才了然於心。
「收割時很辛苦,因為那東西會長這麼高。」
他伸出大手比了一下。
還給菱沼看農地的照片。
高約十公尺的牆上,結著淡綠色啤酒花果實。
「這要怎麼收割?」
「雖然最近也會用機器收割,但基本上還是架梯子,採人工收割。」
「好辛苦啊!要是我的話,光抬頭往上看就會頭暈摔下去吧。」
菱沼這番話讓他愉快地大笑。
小山內雖然不拘小節,卻有點神經質。不善交際的他,無法像其他學生那樣不時能接到幫廣播節目、電玩遊戲寫配樂,賺點零用錢的工作;總之,他是屬於作品量不多的人。
寫出來的音符和腦中鳴響的樂音不一樣。
常這麼說的他,為此煩惱不已。
這不是因為缺乏絕對音感的關係,純粹是技巧方面的問題,也是樂譜這東西的宿命。
菱沼每次為他釋疑時,總是如此諄諄教導。
樂譜就是翻譯「音樂」這種語言,只能取想像的最大公約數。演奏者從這個最大公約數推敲作曲家創作時的想像;這道理就像是翻譯出來的文章,絕對不會和原文的意思完全相同,所以樂譜有別於作曲家的想像也是理所當然。
然而,藉由記譜的技術能夠演奏出貼近腦中的想像,因此是需要學習的一門功夫。
菱沼想起一臉不安地聆聽他說明的小山內健次。
也就是說,我這方面很弱吧。
這麼說的他,搔著總是剃得很短的頭髮。
不過,菱沼喜歡他的曲子。小山內寫的樂譜很美,有著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兩眼的耀眼光芒。
而且他寫的每首曲子都很有「自己的風格」,這對作曲家來說,絕對是最重要的事。
「我要回岩手。」
當菱沼問他畢業後的出路時,小山內這麼回答:
「我打算一邊幫忙家裏的農事,一邊作曲。」
是喔。栽種美味的啤酒花,用它做出的精釀啤酒,記得要讓我嚐嚐哦!小山內聽到菱沼這番話,微笑地說「好」。
乾脆寫個「小山內啤酒花組曲」,作為精釀啤酒的主題曲,如何?
「哦~這主意不錯耶。我來想想。」
他用力點頭。
菱沼每年都會收到字跡工整的賀年卡。賀卡上寫著小山內這一年來創作的曲子名稱。
有的寫著好幾首曲名,也有好幾年都寫著同樣的曲名;從賀年卡上的問候字句,不難想像他在老家的農地一邊工作,一邊作曲,其實遠比想像中來得辛苦。◇(節錄完)
——節錄自《節慶與預感》/圓神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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