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一段風雲變幻史,對後世影響深遠。然今日之人往往為其刀光劍影的表象所迷惑,擷取歷史的殘片連綴成型,而迷失或忽略了其本象中一脈貫穿的天道神機。本文意在以漢文帝為主軸,還原一段漢史中談古論今,以期破除諸多歷史偏見與迷惑,見天地人三才玄妙之聯繫。
舉凡能在神州青史中留下一筆的人物,大多有奇特的出身或是異常的經歷,漢文帝劉恆也不例外……
秦時殘月掛金鉤,眼見嬴王成楚囚。
劉項爭雄奪社稷,沛公定鼎得九州。
呂氏專權漢高后,孰料轉瞬百事休。
許負神相得天授,早知「文景」耀千秋。
公元前180年,漢王朝最具權勢的女性——漢高后呂雉在實際執掌帝國十餘年之後,以駕「崩」的方式退出了歷史舞台。此前她費盡心思打造的呂氏天下也幾乎同時土崩瓦解了——呂氏家族的勢力曾經依仗呂后的扶植日趨壯大,呂家的外戚們被封王、執掌兵權,在呂雉死後,更妄圖發動變亂,篡奪天下。
然而,這些不過是漢史中的一個小插曲——有「百家宗師」盛譽的姜太公,在他的〈乾坤萬年歌〉裏早已預言,漢王朝應該有400年江山的氣數(「四百年來更世界」),此時漢室方興,怎麼會隨意由人動搖社稷。諸呂貌似不可一世的傾天下之權,幾乎於瞬息間,被周勃、灌嬰等一干老臣在有驚無險中瓦解了。
社稷之危已解,接下來一眾宗室、大臣面對的問題是——該由誰承繼大統。經過一番激烈討論,代王被選中了,他便是中國結束封建社會(夏、商、周三代為封建社會——封建者,分封建制也)之後的第一位「模範」國家元首——後來成為漢孝文皇帝的劉恆。
一、母為魏國王妃
劉恆具有貴族血統。這並非因為他有個皇帝老爸劉邦,劉邦雖然是漢朝的開國皇帝,但他本身是小混混兒出身,既沒有運籌帷幄之功,也沒有安邦定國之策,完全是仰仗天威,憑藉韓信、張良等名將能臣逐鹿中原,才開創了大漢帝國。在傳統的中國社會裏,講究的是「彬彬三代」才能稱為世家,劉邦充其量只是個陡然而富的暴發戶,不能算真正的貴族。如果從劉邦這邊看,劉恆最多算個「官二代」,而他真正的貴族血統源於他的母親——劉邦的薄姬,也就是後來的薄太后——薄羽蘇。
這位薄姬的生母——劉恆的姥姥魏媼,是魏國「宗室女」,也就是說,她有魏國王族血統。自魏文侯被周天子冊封為侯始,至秦國滅魏止,魏國歷經179年,如果再向前追溯,魏國先祖乃是周文王之子畢公高,因此這位「劉姥姥」——魏媼是個地地道道的沒落貴族。
可惜這位「劉姥姥」時運不濟,沒有生在魏王室戰國稱雄的時代,卻親歷了亡國之變,眼見秦始皇「廢封建,置郡縣」,魏國變成了歷史名詞。而「劉姥姥」本人原本結識了一個蘇州(會稽郡吳縣)帥哥,生下了劉恆的母親——薄姬,偏偏這位帥哥命又不長,早早辭世。不過,隨著陳勝、吳廣起義,以前的諸侯紛紛復國,魏國的王族魏豹被楚懷王立為魏王,於是「劉姥姥」把自己的女兒送進了自己的遠親——魏豹的王宮。她本以為日後天下能恢復舊制,她女兒做個魏王妃,自己就心滿意足了,沒想到這一送卻把女兒送成了薄太后,而且後來還生了個皇帝外孫劉恆,「劉姥姥」做夢也沒想到「理想很骨感,現實卻如此豐滿」。而且,託劉恆母親的福,給魏豹原本很悲催的人生增添了一些戲劇性的色彩。
魏豹原來是魏國王室的一個貴族公子,因為秦始皇吞併魏國,把他從魏國的國家領導人一下子變成了秦帝國的平民百姓。後來,群雄並起紛紛反秦,魏豹從楚懷王那裏借了幾千兵馬,收復了魏國故土上二十多座城池,被立為魏王,一下子又從平民百姓變成了國家元首。沒曾想,秦帝國滅亡分封諸侯的時候,項羽想要魏國的梁地(今大樑、洛陽一帶),把魏豹又搬到了河東(今山西運城、臨汾一帶),魏豹的封號前邊也因此多了個「西」字,變成了西魏王,這麼一來,魏豹對項羽自然沒啥好印象。
沒多久,楚漢之爭開始了,魏豹自然不會站在項羽一邊。公元前205年,劉邦趁項羽在齊地(山東)攻打田榮的時機,帶著幾十萬大軍從臨晉渡過黃河,直奔彭城(徐州)。魏豹一看,這麼好的機會,「入股」,於是他帶兵跟隨劉邦,想藉機向項羽報仇。此役漢軍大勝,「收其貨寶美人,日置酒高會」(《史記.項羽本紀》)——劉邦在彭城只顧收錢、開派對,疏於防衛。結果項羽領三萬西楚精銳殺了個回馬槍,以少勝多,漢軍大敗,退守滎陽。魏豹也很糾結——本以為劉邦是隻績優股,沒想到啊……於是,他謊稱母親生病,需要回去探望,離開劉邦回國了。
二、許負神相
這時,魏國恰好來了一位傳奇人物——許負。這位許負可是秦漢時代的一位奇女子,此女天生異象,出生時,手握寶玉,玉上隱約可見文王八卦圖。一般的孩子從七、八個月大才開始咿呀學語,許家這小姑娘出生百天就能說話了,當年正值秦軍平燕滅齊一統天下。始皇帝詔令各地官吏,廣徵神異祥瑞之事,上奏朝廷。河內郡把本郡溫城縣許家小姑娘這事報給了朝廷,始皇聞訊,也認為這是大吉兆,於是賜給孩子他爹——溫城縣令許望黃金百鎰(一鎰為二十四兩),讓他好好養這個孩子。許望得到秦始皇的厚賜,自然感激涕零,為了表示感激之情,他特為女兒取名為「莫負」,取莫負皇恩的意思。
溫城有個得了始皇帝御賜的神異女嬰,消息很快傳遍天下,許多慣於獵奇的人不遠千里,專程前來看稀奇,漸漸的,人們發現,這個小姑娘對看到的人基本只有兩種反應,不是啼哭不止,便是露出甜甜的笑。人們發現,凡是讓這個小女孩看了就哭的人,過不了多久就會災禍臨頭,要麼突然生病,要麼觸犯律法被抓,要麼家裏雞飛狗跳、不得安寧;而能讓這個小女孩露出笑容的人,很快就喜從天降,經商的就財源廣進,為宦的則官運亨通。於是人們知道了,這孩子有點預知禍福的小神通——用今天的名詞來說,就是特異功能。
後來,小莫負機緣巧合,遇到了鬼谷先生的高足黃石公——就是讓張良撿了三次鞋的那位老爺子。老先生送給她一本相術祕笈——《心器祕旨》,封面上書幾行小字:「天道暗,莫負誰?相人者,具慧眼。群雄起,天下亂。慎相之,助君賢。」莫負很快就對書中內容瞭如指掌,並能觸類旁通,小小年紀便自成一派。她推算出秦朝氣數已盡,於是,把名字由「莫負」改為單名「負」。
在幾次準確的預測之後,許負善相之名大震,始皇帝命河內郡守把她送到咸陽為自己看相。許負測算出始皇帝要來徵召自己,事先裝病拒不赴召。官員來傳旨,見許負躺在床上,看來病得不輕,只好失望而回。
許望問女兒:「皇上徵召,你為啥不去?」許負說:「大秦要完了,我去幹啥啊?」許望嚇了一身冷汗,這孩子啥話都敢說啊!!這話要傳出去,就不單是請你「喝茶」了,全家都得被「和諧」了。
可是許負並沒有信口開河,未出兩年,始皇帝駕崩,胡亥繼位,趙高專權,終於激起民變,陳勝、吳廣起義,諸侯紛紛叛秦,天下大亂。
遇高人豈可交臂而失之,許負既然在魏地,魏豹當然不能不請她來給自己看看相,許負一見魏豹便說:「大王之相,貴在後宮。」這啥意思啊,您太太有貴氣。魏豹一想,那就讓她到我後宮看看吧。進了魏王後宮,許負一眼就看到了薄羽蘇——就是後來的漢文帝劉恆的母親。「相薄姬,雲當生天子」(《史記‧外戚世家》)——許負說:「此係大貴之相!依法當生天子。」——這大姐是貴相啊,按預測學的法則推演,她將來會生皇帝。魏豹「聞許負言,心獨喜」(《史記‧外戚世家》)——他聽了這話心裏這舒服:「喲,原來我自己這兒還有一潛力股呢,既然如此,我還和劉邦、項羽他們摻和甚麽啊,將來天下一定是魏國啊。」於是,魏豹不再追隨劉邦,「即絕河津畔漢」(《史記‧魏豹彭越列傳》)——派人拒守河津,想在楚漢之爭中坐收漁利。
劉邦聞信,心裏琢磨:「我對魏豹不錯啊,他咋這樣呢,一定是項羽那邊派說客,把這小子講暈了,我也得派個人去勸他回心轉意。」這活兒就交給酈生了。酈生是劉邦手下著名的「公關先生」,通常情況下,他能把活人講死了,把死人說活了。可是,既然魏豹認定自己家裏會出皇帝,那就算酈生的師父來了也勸不動他。他卻不知道,命運的安排很巧妙,不是尋常人能揣測的,他若是不折騰這一番,或許劉恆就得管他叫爸爸了。命運之神正是利用他的功利之心,才成就了歷史劇本的這一章節。
看到酈生罕見的無功而返,劉邦火大了:「這個忘恩負義的小子,我打不過項羽,還打不過你嗎?」他立即讓韓信帶著灌嬰、曹參率領馬步三軍去廢了魏豹,韓信是個軍神,魏豹哪是對手,沒幾天就連老婆帶老娘,都被抓到劉邦那了。劉邦見了魏豹,劈頭蓋臉一頓臭罵:「我對你小子夠意思吧,你說你老娘有病要回家,都是大忽悠啊,你玩我呢?」魏豹知道自己理虧,耷拉著腦袋一句話沒有。劉邦罵夠了,狠心說,你可欠我的,你們全家一起還我吧。於是,剝奪了魏豹的爵位,讓魏豹守滎陽,魏豹的太太薄姬被分配到織布房當女工去了。
沒過多久,項羽領楚軍來打滎陽,劉邦帶人跑了,留周苛和魏豹守城,周苛認為魏豹有叛變的前科、不可靠,把魏豹給殺了,這下薄姬成了寡婦了。這樣一來,沒了婚姻方面禮法的障礙,劉邦乾脆把薄姬納入了自己的後宮。
可劉邦只是在薄姬成為自己太太時見了她一面,然後就把這位太太忘到腦後了,兩人只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上天的安排常常很戲劇化。劉邦的後宮還有兩個人,一個是管夫人、一個是趙子兒,這兩個人以前和薄姬是閨中密友,三個人當初曾經相約:「先貴毋相忘!」(《史記.外戚世家》)——就是以後無論誰先發達了,都別忘了提攜另外兩個「閨密」。而今薄姬被劉邦納入後宮就不聞不問了,而管、趙二人卻是劉邦身邊的紅人。這天,管、趙二人正小聲談論這事兒,被劉邦看見了,劉邦問她們在嘀咕啥呢?兩人就把當年和薄姬相約的事給說了,劉邦想了想薄姬的身世,不知怎的,突然覺得薄姬很可憐,當晚就把薄姬找來了。薄姬曰:「昨暮夜妾夢蒼龍據吾腹。」(《史記.外戚世家》)——薄姬告訴劉邦,她前一天晚上夢到一條龍,盤在自己的肚子上。劉邦又驚又喜:「這是貴兆啊。」果然,「一幸生男,是為代王」——(《史記‧外戚世家》)薄姬當晚懷孕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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