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音樂家讚歎巴赫和聲的功力「神乎其技」。聽說巴赫家族聚會喜歡玩的遊戲,就是幾個人走來走去,每個人唱、奏一個旋律,而後要互相找到和聲,最後來個大集錦闔家歡。難怪明明是大提琴獨奏,卻有不可思議的豐富和音。

如果巴赫深思如何以音符承載《聖經》字句背後的真義,那他一定也在思考如何以音符承載人世間的真諦。

雖然歸類上,大提琴組曲屬於世俗的器樂曲,巴赫的力道卻使得全曲靈氣逼人。

科滕王子宮,四周可見護城河,銅版畫,瑞士版畫家老馬特烏斯梅里安(Matthäus Merian der Ältere,1593~1650)作。(公有領域)
科滕王子宮,四周可見護城河,銅版畫,瑞士版畫家老馬特烏斯梅里安(Matthäus Merian der Ältere,1593~1650)作。(公有領域)

在科滕的歲月,《聖經》中對永恆的指引必然是巴赫所沉思的重心。似乎,人世的悲、歡、離、合與功名都是渺小的;似乎,巴赫開始真正明白一切榮耀主的深意……

於是,我們聽到了童年的歡快、對傳統的敬重、跋涉千里的堅毅、生死兩茫茫的悵然與對永恆的省思——所有的一切想說而沒有說的,全部穿梭、編織在這三十六支短曲裏面。

《巴赫肖像》(Portrait of Johann Sebastian Bach),油畫, 78 × 61釐米,巴洛克晚期宮廷畫家艾利阿斯豪斯曼(Elias Gottlob Haussmann)1748年作,當時巴赫61歲。原畫懸掛在萊比錫城市歷史博物館,此為複製品,現藏萊比錫巴赫檔案館。(公有領域)
《巴赫肖像》(Portrait of Johann Sebastian Bach),油畫, 78 × 61釐米,巴洛克晚期宮廷畫家艾利阿斯豪斯曼(Elias Gottlob Haussmann)1748年作,當時巴赫61歲。原畫懸掛在萊比錫城市歷史博物館,此為複製品,現藏萊比錫巴赫檔案館。(公有領域)

深邃回甘的老沱茶

六個組曲、六個色彩,也帶出六種感情、六個故事。

謎團之外,大家倒是一致同意這些組曲的編號代表著難易度。第一號最簡單,而後難度遞增。

出場打頭陣的序曲可能是最為人熟知的,調性是G大調,有輝煌的味道;第二號是d小調,有哀婉、有神祕。

每個組曲帶人走向一趟旅程,時而凝重、時而歡快,有幽默,也有自省,就像是音樂中的老沱茶,耐人尋味、回甘……

正是這種回甘,使得巴赫的嚴謹不會使人感到無聊,反而覺得很安穩。

英國指揮家、大英帝國騎士獎章獲勳者約翰加德納(John Eliot Gardiner)說:「巴赫的音樂中,最特別的——莫札特、貝多芬都沒有的,就是含有一種不可言喻的慰藉。」這是如聖詠一般,昇華之後的釋然與虔敬的信心 。一切可以被寬恕,一切坎坷的背後都能看到希望……

16歲起便失明了的德國管風琴家赫爾穆特瓦爾哈(Helmut Walcha,1907~1991)說:「巴赫開啟了通往無限宇宙的天窗。在經驗了巴赫的音樂後,人們會發覺,畢竟生命是有意義的。」

最可貴的是,在他的音樂中,我們感到,巴赫並沒有把自己看成是高高在上的聖者,而是在黑暗中與你我同行。他充滿著寬厚的人性,畢生用心思索著如何以音樂榮耀神。他的音樂即使感人肺腑,也是平和、明晰的。

巴赫說:「我只是彈奏寫好的音符,真正的音樂是神造的。」他也說:「我不過是勤奮而已,如果你也像我一樣努力,你也會一樣成功。」

如果巴赫知道自己已成現今古典音樂界的天王巨星,連識貨的搖滾樂手也來膜拜,他可能會大吃一驚!

巴赫的印章,使用時期自1722年到整個萊比錫時期。由巴赫名字縮寫J、S、B三個字母組成。左右對稱,並在中心交會成寶石形。(公有領域)
巴赫的印章,使用時期自1722年到整個萊比錫時期。由巴赫名字縮寫J、S、B三個字母組成。左右對稱,並在中心交會成寶石形。(公有領域)

走向巴赫 走向自己

《無伴奏大提琴組曲》不只是音樂家的《聖經》,也激發了其它藝術形式的靈感,常被編入舞蹈和戲劇中,甚至在電影、廣告中也常常出現。

在奧斯卡獲獎影片彼得威爾(Peter Weir)的《怒海爭鋒:極地征伐》(Master and Commander: The Far Side of the World,2003)中,船長傑克奧布里(Jack Aubrey,羅素克洛飾演)第一次看到原始、粗獷的加拉巴哥群島時,響起的配樂就是G大調,第1號組曲的序曲——綿延、歡快,流瀉而出。

有影迷在網站上留言說:「才聽了前四個音就莫名地流下淚來。」這個誠摯的告白,其實是許多人對很多巴赫不同音樂的真實感受,不論宗教、年齡、職業……

上天給了巴赫豐厚的天份,也安排了人世間喜、怒、悲、愁的試煉,加上他自身的勤奮,巴赫的確掌握了以音樂震撼人、感動人的「密碼」。可是他不譁眾取寵,也不自我耽溺,他以音符呈現高尚的境界。

3月出生的巴赫就像春天和煦的陽光,照遍大地、照好人,也照歹人;照智者,也照愚夫。今天如果去問拉大提琴的人,倘若巴赫一生只寫宗教曲,沒有創作這套大提琴獨奏組曲會如何,他們可能都會大呼不可,說那將會是音樂界、文化界的一大損失。

巴赫1719~1723年在科滕(Köthen)的家。巴赫在科滕王宮期間創作上達到另一個頂峰,六闋《無伴奏大提琴組曲》在這裏完成創作。(Georgheeg/Wikimedia Commons)
巴赫1719~1723年在科滕(Köthen)的家。巴赫在科滕王宮期間創作上達到另一個頂峰,六闋《無伴奏大提琴組曲》在這裏完成創作。(Georgheeg/Wikimedia Commons)

所以,巴赫最終要傳達的似乎是一種極高層次的靈性力量,超越了會引起宗教戰爭的派別,不偏倚、不揀選。似乎,就是他的不帶自我,使他能夠觸及到人心深處,讓人瞥見了宇宙無所不在的「真」。

每天練習巴赫一直到97歲高齡去世的卡薩爾斯說:「《無伴奏大提琴組曲》是巴赫作品的精髓,而巴赫是音樂史的精髓。」 另一位華人大提琴家王建則說,這是他靈魂的避難所。他分享道:「當我厭煩音樂的時候,我就獨自演奏巴赫。接著,所有的東西變純淨了,我的靈感也回來了。」

《桌上的樂器》(Musical Instruments on the Table), 油畫,高99 ×146釐米,意大利畫家埃瓦里斯托巴斯赫尼斯(Evaristo Baschenis)作,布魯塞爾比利時皇家美術館藏。(公有領域)
《桌上的樂器》(Musical Instruments on the Table), 油畫,高99 ×146釐米,意大利畫家埃瓦里斯托巴斯赫尼斯(Evaristo Baschenis)作,布魯塞爾比利時皇家美術館藏。(公有領域)

巴赫音樂的蘊含無窮無盡,圍繞巴赫的謎也無窮無盡。

謎,是好的,讓人思考、讓人探尋……

答案,就在每個人心中。

那麼,是這樣一個人,這樣的作品,能夠引領人來到人世與靈界的交會處,沉澱、省思。

在現代煩囂中,讓你我也驀然回首,找到靜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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