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和女師六年的寒暑假,就在閱讀、習字與素描裏快速飛過。幾年書教下來之後,不能免俗地升格為人妻、為人母,在級務與家務裏浮浮沉沉!整日裏,手中拿的不是粉筆、紅筆與教鞭,就是奶瓶、尿布與鍋鏟!就這樣日復一日地將所有的藝術細胞消磨殆盡;把僅有的一絲繪畫念頭泯滅於無形!

民國五十三(1964)年,所有的三年制師範學校改制為五年制師專!六十五(1976)年,所有師範畢業的師資,開始了兩年半的「在職進修」:平日裏利用電視「空中教學」,寒假到校考試;再利用兩個暑假到師專實地上課。課程種類繁多,任君選擇,其中就有一科「美勞組」!讓我眼睛為之一亮,心想這下機會來啦!經過這麼多年,終於可以一償宿願,趕緊報名!哪曉得人同此心,報名人數爆滿,得經過考試篩選!考甚麼呢?「素描」!哈!這可難不倒我!輕鬆過關。

說來好玩,我接受的正規藝術課程教育,就是那麼兩個暑假,合起來不過是十二個禮拜罷了!每日裏,頭兩堂肯定是素描課!炎炎夏日,大夥兒擠在那唯一的大畫室裏,揮汗如雨的搶畫架、挪凳子;對著那些雪白的石膏像,左比右量、勾勾勒勒、擦擦抹抹!時或瞇起眼睛來分辨光影明暗;時或到處走動觀摩別人的作品。哀聲嘆氣與輕聲咒罵不絕於耳。那一段時光,對我來說真是如魚得水,其樂無窮!那六年寒暑假裏無意中打下的基礎,讓我的美勞成績頗為出色。一張「阿古里巴斯」的頭像素描還拿第一哪!

只是這些亮眼的表現,隨著進修的結束也就束之高閣!每日裏汲汲營營於老也不調薪的蠅頭小利;時時在外行領導內行的家長咆哮聲裏忍氣吞聲!如此這般到了民國七十六(1987)年,我所服務的學校承辦暑期教師進修,在一周的時間裏,請了三位各具特色的藝術家當場示範指導:雙手執筆,左右開弓畫梅,讓我大開眼界!筆肚與筆尖分別蘸上不同色彩,來個側鋒再轉中鋒,幾朵橘紅色的木棉花兒,挺立枝頭盈盈含笑!還有幾隻頑皮的麻雀瞪著眼瞅你哪!水彩渲染出的朦朧夢境,如真似幻!那長毫細筆快速轉圈,勾出的一圈波紋漣漪,把我瞧得目眩神馳!胸臆間躍躍欲動,那潛藏的藝術種子開始破土萌芽!

接下來就開始正式拜師學藝,一周兩堂課,分別學國畫花鳥與水彩渲染,一期三個月。於是我加快速度,處理好裏裏外外所有的事兒,做到讓校方、家長、學生、家中成員無一怨言,再摒擋一切,擠出休息與睡眠時間,全身心投入到習畫臨摹的熱情裏!初期因顫抖的手與笨拙的筆觸,不知撕毀了多少張紙?浪費掉多少管顏料?漸漸地每天除了洗碗之外,又加上多次的洗畫筆、洗碟子;慢慢地每日裏水電開銷之外,又加上與日俱增的畫材支出。日子過得忙碌而愉快!

一期即將結束,我卻發現國畫的指導方法只是改稿、示範,然後借張畫稿回來臨摹。改稿時,你的用筆、用墨、用色的缺失,其實老師是一目了然的,但她絕不點明,只告訴妳葉脈畫錯了,你看我畫啊!立即運腕如飛的畫將起來,然後嘴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大夥兒聊些與畫畫無關的事兒。初學乍畫,根本沒開竅,哪看得懂門道?幾回示範下來,仍一頭霧水!心中總有個疑團:怎麼不像我一樣,將學生遇到的困難與誤區,歸納出幾個解決的要點與訣竅教給他們,一再反覆練習,所有的問題,立刻迎刃而解,不必浪費時間去摸索,去嘗試錯誤!我把這個想法向一位一起學畫的同事提出,她輕蔑的看我一眼:「妳以為教畫的老師靠甚麼吃飯?」當時我一愣,琢磨了半天方才想通。怪不得很多人跟著一位老師,一學就是好幾年,很長一段時間。

於此同時,我也發現腳踩兩隻船,同時學兩種不同的畫法,實在罩不住,而且甚麼也得不到,無法專精!於是三個月之後,停掉了花鳥,心無旁騖的一頭栽進水彩渲染畫的領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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