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的聲音

開元年間，年輕的王維漫遊若耶，借住友人皇甫岳的雲溪別墅中。這裏青山綠水，飛澗幽泉，還有樸實的農戶，採蓮的少女，生活其中每每令人忘俗。

在一個春暖空山的夜裏，如常禪坐的他，突然聽到了桂花的聲音：

〈鳥鳴澗〉：

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

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人在閒適的狀態下，聽見了桂花輕輕飄落的聲音；

春天的夜晚，空曠的山林如此寧靜。

月光的移動驚醒了沉睡的山鳥，

牠們竟以為天色亮了，在山澗中不時地鳴叫起來。

如同王維一貫「無我」的情境，首二句閒淡清虛，末二句則用文學上「以動襯靜」的高超技巧，藉山鳥的鳴叫劃破夜空，凸顯出春山的極度寧靜與萬籟無聲。

這首詩表面上描寫的是山景，其實卻隱藏了一個充滿禪機的過程！

桂花的花瓣是相當細的，花落根本不可能有顯著的響音，而詩人卻聽到了花落之聲，顯然超出了一般狀態，關鍵便是首句的「閒」字。

「閒」字看去輕鬆，然而只要還有名利的追求，還有在意的人、事、物，有喜怒哀樂的起伏，一個人就不可能真正進入「閒適」的狀態中；而詩人這一刻卻達到了，他拋下了外在的俗務，完全地放鬆了自己，由於「無求」，於是出現了「物我合一」的感受，甚至能聽到大自然最細微的聲音。

那一夜春山特別的寂靜，因而顯得空曠遼遠。詩人放下了內在的塵雜，心靈真正地靜了下來；由於「靜」，進而體會到「空」，沒有任何執著，於是窺見了生命最本質的自己。

月光的移動是相當輕微的，卻將山鳥給驚醒了，這凸顯出空山的寧靜，靜到連一點點細微的改變都能感受如此明顯。山鳥以為天色已亮，竟忍不住「鳴」叫起來，這鳴叫聲也使全詩瞬間展現無限生機。

詩人進入「空」的狀態，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雖只是「道」的一絲展現，卻讓生命瞬間感受到巨大的震動。春澗飛躍，鳥鳴其中；「驚」字，描寫了修行者悟道時的震動，「鳴」字，如同生命看見真相時的喜悅，這一瞬間，那潛藏的智慧打開了，充沛的能量迸發，一如春山中的生機無限！

～選自《獨釣寒江雪──經典名作中的秘密》／文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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