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珍尼亞州集會爆發暴力衝突，表面上是圍繞移除與保留李將軍雕像起爭執，實質反映的是美國社會在種族問題上的長期裂痕。在媒體集體聚焦「白右」時，很少人提及此事的前因後果——肇事者不是雕像而是人，或許了解整宗事件的始末能讓人明白更多。

此事最早可推溯到2016年3月，故事主角有兩個：男一號夏洛茨維爾副市長、民主黨人貝拉米（Wes Bellamy），就是目前頻繁出現在鏡頭裏、用代號來稱呼特朗普總統的那位；男二號當地網絡博主、「團結右翼」組織人凱斯勒（Jason Kessler）。

「團結右翼」（Unite the Right）8月12日在維珍尼亞州夏洛茨維爾組織集會，抗議該市移除市中心公園李將軍雕像的決議。支持者與反對者大聲叫喊與互嗆，並扔水瓶、噴化學劑等。隨後一名極右派分子駕駛汽車撞進抗議人群裏，造成1人死亡、數十人受傷，還有兩名警察在執行任務時因直升機墜毀而喪生。此暴力衝突震驚全美。

百年前，美國南北戰爭雙方都付出巨大代價（北方每12個成年男性戰死1人，而南方則每4個成年男性戰死1人）。但是戰爭後，北方表現出的寬容在一定程度上消融了南方的敵意並促成南方逐步回歸美國系統。百年後，維珍尼亞州集會衝突暴露了對李將軍形像的不同認知，充份反映了美國人在種族、民族和解方面的長期裂痕。支持者把李將軍視作南北和解的象徵，反對者認為他是種族主義和美國蓄奴史的代表。

但是刻意挑動和激化種族對立是否合適？美國總統特朗普15日召開新聞發佈會，再次譴責針對維珍尼亞集會的暴力衝突事件，指當事雙方團體都應為此事負責。而17日再次面對媒體提問時，他重申「我們不能改變歷史，只能從中汲取教訓」。

非裔議員力挺移除李將軍雕像

2016年3月，剛上任的夏鎮市新議員兼副市長、非裔貝拉米，提出要把李將軍的雕像從市中心以李將軍命名的公園裏移除。他在聲明中寫道：「李將軍跟夏鎮沒有歷史聯繫，有居民認為雕像被當成了心理暗示工具，用來顯示以多勝少的霸主地位。」據悉，這座李將軍雕像建於1924年，迄今已有93年歷史。

當然，貝拉米不是首個提出移除雕像的人，這是2012年白人市議員薩柯斯（Kristin Szakos）提出的，因遭到民眾激烈反對而擱淺。

貝拉米提議一出，反對的公眾就在臉書上創建「保留李將軍雕像」組，有近7千人Like。在臉書主頁中有這麼一段話：「學習過去、不犯同樣的錯誤，是前進的唯一途徑。（移除雕像）沒有甚麼用，只會煽動更大裂痕。」同時，還有民眾發起網上請願，呼籲不要移除雕像。

非裔組織夏鎮演講生插曲

2016年10月4日，夏鎮帕蒙特劇院舉辦「（司法）不公正」系列演講，其中一位演講者是「黑人命也是命」（BLM）的創始人加爾薩（Alica Garza），她談及白人權利、非裔美國人抗爭及BLM運動。

BLM組織於2015年前後成立，在密蘇里州的佛格遜、紐約和其它城市有非裔被警察槍殺後引發抗議中形成的。據悉，BLM組織近年來在美國各地發起抗議活動，並經常爆發與警察或反對者的暴力衝突。

「BLM旨在為所有人結束國家制裁的暴力。我們爭取所有人的尊嚴，不僅是黑人男人。我們為黑人婦女、黑人同性戀、黑人變性人、黑人移民和殘疾人戰鬥。」加爾薩這番發言內容隨後被發到臉書上。

這時男配角穆爾（Douglas Muir）出場。他當時在工程學院與達登商學院任教，看到發言後跟帖說：「BLM是三K黨以來最大種族歧視組織。開甚麼玩笑，噁心！」

結果穆爾的言論一出立刻遭到各方譴責，他被迫向學校請假離職，並出來為不當言論道歉。此期間，男一號貝拉米是先到社交媒體上找穆爾對陣，然後再在社區呼籲當地人抵制穆爾家的餐廳生意。

10月12日，穆爾就此事發表道歉聲明，他寫道：「不管我貼文時本意是甚麼，現在它已被那些真的被冒犯，以及那些想用我的話來進一步分裂社區的人士所利用。我的言論引起如此大的混亂，絕非本意。」「我沒想到我的言論會讓我的家庭及員工受威脅。他們沒錯，希望聲明能讓那些人明白：話是我說的，責任在我，而不是其他人。」

非裔市議員也歧視白人

穆爾的聲明激起千層浪，開始有人去翻市議員貝拉米的推特，發現他幾年前發表的推文與他現在的正面形像判若兩人。於是上演了一個翻版的穆爾故事，貝拉米沒想到自己陰溝裏翻船。

最早報料此事的是男二號凱斯勒（Jason Kessler），他是職業博主，為數家媒體供稿，同時也是「團結右翼」這次維珍尼亞州暴力衝突活動的組織人。

爆料內容是2009年～2014年間，貝拉米數次使用侮辱性詞彙評論白人，尤其是白人女性。其中一條推文是：「我不喜歡白人，所以我討厭白雪。」貝拉米出生在亞特蘭大，2009年才搬到夏鎮，在當地一所高中當電腦老師。

在推文內容被公開後，貝拉米將他的推特用戶屬性調為「私密」。對公眾質疑他歧視白人並且採用雙重標準，貝拉米反駁說：「我不是黑人至上主義者、種族主義者，也沒有討厭女性，所有凱斯勒指責我的都不是。」隨後他改用臉書帳號發言道歉，並辯解說那時候自己還不成熟。

顯然他的說法並未完全得到認同。貝拉米任教的高中認為他過去的言論有損學校價值，於是貝拉米也開始被放長假。隨後，反對移除公園李將軍雕像的團體維珍尼亞標幟（Virginia Flaggers）公開呼籲貝拉米從市議會中離職，但貝拉米最終成功保住了市議員位置。

市議會首輪投票平局 雕像可保留

放長假的男一號貝拉米開始用心推動移除李將軍雕像。2017年1月，在經過多次討論後，夏鎮市議會投票決定李將軍雕像的去留。結果是1票棄權、2：2平局，意味著李將軍雕像繼續維持現狀。

贊成的兩位是貝拉米及2012年提出移除雕像的薩柯斯，他們提議移除雕像或將其搬到另一座公園，然後再把那個公園改名為李將軍公園。反對移除的兩位議員則提議變通方案，在現有雕像基礎上增加備註，提醒觀賞者背後歷史。投棄權票的議員表示擔憂移除成本（初估是35萬美元）會給居民增加稅賦，但他直言問題的核心還是種族。

根據2016年4月南方貧困法律中心的統計，在南方有超過1,500座李將軍紀念碑和雕像，其中有1/4的雕像都分佈在維珍尼亞和佐治亞（Georgia）兩個州，絕大多數（77%）的雕像都在1950年之前修建和接收捐獻。

關鍵一票轉向贊成 3比2要賣李將軍雕像

時隔一個月，貝拉米提出修改提案，改成出售雕像以解決成本問題，掃除投棄權票的議員芬威克關心的問題。到2月6日，市議會再次對是否移除雕像投票，結果變成3比2。棄權票轉向贊成，夏鎮通過移除李將軍雕像的提案。

消息一出，當地組織和部份社區成員在3月對上述決定提起訴訟。在訴訟進行中，4月18日夏鎮市議會對外宣佈通過決議，允許出售李將軍雕像並進入公示期。決議包括兩項：通過拍賣出售李將軍雕像，買者負責移除以及運輸；移除李將軍雕像、變更公園名。

但決議並未在5個市議員之間取得一致意見。投反對票的議員提醒同僚，移除雕像絕不是此次決議的直接結果。「市議會不要誤導公眾移除雕像是件小事情，這非常重要。」並警告在禁令和訴訟結果下來前「市議會不可以移除雕像」。

但投贊成票的市議員則表示：「移除雕像不會損害歷史。只要法庭判定移除合法，就會簡單移除，納稅人也不用擔心負擔。」更有市議員自詡夏鎮是反特朗普政府的「抵抗之都」，雖然地處深南區，但夏鎮的政治民調和投票常常是萬紅叢中一點藍，民主黨在這裏佔優勢。

經過上述幾次反覆及醜聞爆料後，此事已經吸引大量公眾的眼球，提案公示期公眾更是積極表達意見。有人說李將軍雕像是白人霸權的象徵，放錯了地點；但也有人表示夏鎮社區在移除李將軍雕像上缺乏合作與溝通，且無公共支持基礎。

對此，當地媒體評論家東納（Meghan Tonner）在文章中表示，移除雕像對夏鎮取得種族平等的效應有限。他指責說：「如果夏鎮官員能夠在非裔面臨的城市問題上，像對李將軍雕像那樣集中精力，一定會取得更大的進步。」

公園集會暴力衝突 釀悲劇引人反思

事情越演越烈，沒人預料到最後會以悲劇收場。從5月開始，在男二號「團結右翼」組織人凱斯勒的召集下陸續有外地白人至上主義者在李公園集會，抗議市議會移除邦聯標幟，期間凱斯勒也被警方逮捕過。保留與移除雕像的雙方在抗議活動中對峙，並且抗議不斷升級。直至12日，據當地警方估計，至少有6千人出席抗議活動，多數是支持白人民族主義的人士。

最後，一名極右分子駕駛車輛衝入人群，釀成1人死亡、19人受傷的慘劇。隨後類似的抗議活動蔓延到其它城市，接連出現推倒南北戰爭紀念碑或雕像的行為。

然而當回頭看看為何走到這一步？非洲裔市議員貝拉米及極右派的博主凱斯勒都是推手，他們也是本次衝突中造成社會極端分裂、互相仇視的當事人之一。有網民表示：「當被利益和仇恨驅動時，可能像海嘯一樣讓普通人避無可避。每個人都不是一座孤島，維珍尼亞州暴力衝突給我們所有人都上了深刻的一課。」

這幾年，美國各類權利爭取運動越來越多採用「咄咄逼人」的方式，不滿意就燒車的暴力衝突跟堅定勇敢地表達自己理念的做法背道而馳。同為非洲裔，著名神經外科醫生、現任住房與城市發展部部長卡森（Ben Carson）曾公開譴責種族問題上的暴力行為。「不管你講誰的命也是命，那不意味著你要發火。」他表示：「你說有權生氣，但我們更需要保持理智，因為憤怒在分散注意力，讓你的視線從最重要的事情上移開，而暴力只會尾隨喪失希望的人。」

另一方面，抹殺歷史是對現實的背叛，正確不是政治正確。從2016年前後，南方部份州開始大批次廢除以南方代表人物命名的樓和移除雕像，換上以非洲裔歷史人物命名。但這解決不了真正的分歧，正視過去的血淚歷史才能汲取教訓，而放任這種撕裂，最終必然受損的是中間的老百姓。

換個角度看，南北戰爭中的南方總司令李將軍同樣承載了美國的重要歷史。他帶領南軍最終投降，象徵對國家、對美利堅的認同，而北方也給予李最大的尊重，希望撫平傷口消弭分歧，最終使南北方真正融合成為一個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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