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悠悠,教化眾生,民胞物與; 諸神默默,靜觀世人,善惡取捨。

在九月萬里碧藍的高天下,皖南的這片黃土丘陵延綿起伏,極目之下,一幅舒展開來的宏大畫卷!村民們此刻正揮舞鐮刀收割著剎柴。

這種通常被叫做「茅柴」的地帶性植被,屬於皖南丘陵一帶特有的植物。秋陽晴好,空氣中瀰漫著籽實濃烈的醇香。彎腰勞作的村民們彷彿是在向大地致以恭敬的膜拜,他們在為大地而禮讚,用汗水謳歌或者用生命祭祀!感謝這一年光陰中最後的好天氣。

皖南宣城一帶屬於亞熱帶濕潤季風氣候類型。季風明顯,四季分明。通常等到村民收穫完茅柴,皖南的這片大地也就完全裸露出黃土丘陵的本色和原貌。歲月告訴人們,一年中淒苦的冬季會隨影而至,那時候水也冷、草也枯!

這是一九六零年代的中後期。母親和鄉親們正忙於收割一處坡地的茅柴,這個孩子就坐在母親擱置的衣服上獨自玩耍。衣服上留著母親的體味,母親體味和黃土地的土腥混合在一起,讓孩子得到了某種安慰。孩子的手裏玩弄著母親從坡地裏隨手拾得的陶器,它們形狀有的像月亮,有點像小刀,或者就是一整條土龍形狀的東西。

「吳頭楚尾」的上古遺物無不透露著神韻。外婆甚至還送過來一隻收割剎柴時發現的刺蝟,這個滿身長著刺的小動物讓孩子興奮不已,一邊用樹枝好奇地撥弄著,一邊恬靜地等待或陪伴著勞動的村民。

勞作中途休息的短暫時光,鄉親們聚集在一起喝茶說笑,空氣中頓時瀰漫了男人們吸食香煙的氣味,女人們總是離不開家長裏短的話題,而年長者往往又在「說古」,整個山地洋溢著歡樂的氣氛。

碧空如洗的高天正書寫一隊南飛的大雁,鄉親們紛紛驚歎於天然美景,話題於是並加入到這意境中去了。我的目光被高天上圖畫中的領頭雁牽引,老人們說:「燕孤一時,雁孤一世。打鳥不打孤雁,傷德!」……一對雌雄燕子倘若死去一隻,另一隻燕子不出一天的時間會尋得多位異性伴侶歸巢;一對雌雄大雁倘若不幸死去一隻,另一隻大雁會孤獨終了,在餘生的日子裏,它只能默默地承擔起雁群日常的警戒巡邏任務,即使是一年一度的遷徙,也是領頭起飛的那隻!

憂傷的故事呵,頗令人唏噓、喟然長嘆,小小年紀的我就驚歎於物種品行間的差異!

鄉親們在老橫崗土地上勞作的時候,每每都驚嘆於這方土地之肥沃、物產之豐富,「真是種甚麼下去都有好收成啊,只要人不懶作!」在他們的眼裏簡直就是「寸土寸金」!鄉親們在每一季的收穫後又總是期待著下一季。老橫崗地處水陽江和青弋江的交匯處,每一年的雨季到來,洪水會淹沒河灘及河灘邊平坦的延緩地帶,上蒼總是公允的,會給這塊土地上的下一季莊稼以更高收成的補償,「一遍洪水一遍肥料」!

最讓人們無奈的是蝗蟲,眼看長勢較旺盛的莊稼,從發現蝗蟲到氾濫成災,通常就是一夕的事情。「不曉得是甚麼妖魔鬼怪變的,這些害人精的東西轉到世上呵!」外婆也會這樣嘀嘀咕咕地一遍一遍地咀咒著。這樣的場景給我留下了極難磨滅的印象!

生於斯長於斯,到了能聽懂故事的年齡,各色各樣的故事聽得也就多了起來。母親跟外婆在這方土地勞作的時候,指著丘陵山地延緩下不遠處的河道:「喏!養八哥子的老翁翁家就在河沿跳板邊上。」

這個故事是有些年頭的事情了,在我來到人世之前,養鳥的老爺爺就已經去世好多年,但是在我幼小的心靈記憶中這個故事卻保留得最久遠。

望馬墩下的養鳥翁翁卻有一個很不受人敬重的名字——「小紀發」。小紀發老夫妻本是一對沒有生育的鰥寡,老爺爺人長得精瘦矮小但是性情格外溫和,也很勤快;老婆婆倒是身材魁梧,滿臉橫肉,好吃且與人不好相處通融。這對老夫妻除了種些河灘地,基本是靠擺船渡人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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