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太多的問題要問,母親的回答像天方夜譚。父親在老家金堂縣受盡磨難,實在待不下去,逃到成都,過起東躲西藏的日子,後來抓住一個機會帶著我母親去拉薩謀生路。

造成這一切苦難的起因,竟是因為我爺爺。他是金堂縣有名的大地主,1950年共產黨搞土改,爺爺失去了全部財產,在批鬥會上被打得死去活來。

1951年共產黨搞鎮反,爺爺又被拉到萬人公審大會上,當眾槍決。正在成都念師專的父親,先被抓回金堂縣陪殺場,繼而被剝奪了讀書的權利,遣送回鄉。

家鄉的生活如同地獄。人人都可以打罵父親,侮辱父親。村裏出點事,比如地裏的豌豆尖被偷吃了,首先就懷疑他,經常被抓去批鬥、遊街。父親買了條粗繩子,掛在房梁上吊,被人發覺後救下,救他的是我母親。

後來父親偷著去了成都,投奔親戚,跟隨著他的,也是我母親。

與父親的家庭背景正好相反,母親是窮人家的女兒,外公在土改中表現積極,成立合作社時,被任命為社長。父母的相愛,只能瞞著外公,母親離家出走時,外公也被蒙在鼓裏。

由於沒有戶口,父母親只能靠打零工為生。但金堂離成都不遠,擔心被熟人看見。就在這時,父親遇到了在運輸公司做卡車司機的朋友,專門拉貨去拉薩。他告訴父親,拉薩很需要建築工人。

由於沒有身份介紹信,寸步難行。母親冒險潛回家中,哭著跪在外公面前,央求幫助。外公心軟了,不僅為我父母開了介紹信,還給了母親一些錢。

1956年初夏,父母乘上朋友的卡車,沿著剛通車一年多的川藏公路去了拉薩。

這條長達兩千四百多公里的公路,從成都起,穿過四川藏區,跨越金沙江,進入西藏。沿途數不盡的艱難險阻,泥石流、滑坡、坍方、雪崩。

司機把他編的幾句順口溜念給我父母聽:「腳踏閻王殿,手把鬼門關;一腳踩刹車,一腳踩死亡。」
我母親就差點送命。那天無風無雨,走著、走著,突然雷聲大作,竟是成百上千的石塊,自山上滾動而下。司機無處可避,只能加速逃離。這些石塊帶著旋轉,威力驚人,坐在駕駛座旁的母親,耳邊忽然一聲巨響:哐!足球大一塊石頭把車幫砸個稀爛。接著頭頂又一響:鵝蛋般大一塊岩石擊穿駕駛座頂篷,從母親身旁呼嘯而過。

萬幸的是,母親毫髮未損。後來知道這段路叫「飛石區」。

今天如果有人要問:誰是中國最早的「民工」?那應該是我的雙親。

拉薩的打工生活,雖然辛苦,畢竟地處偏遠,到底安定多了,又攢了些錢,父母兩人結了婚,1958年初生下我,父親還做起了小買賣。就是這個小買賣害了他。

父親花錢請卡車司機幫忙到內地購貨,再轉賣給當地人,還沒賺到多少錢,就被人告發了。後來母親打聽到關押父親的監獄,寫了無數的信,詢問父親的情況,但收不到任何答覆。

直到二十年後,一個從拉薩回來的人才告訴她,父親早已死了,但不清楚怎麼死的,反正是死了。

我總算明白母親對我隱瞞至今的原因,她怕我受到刺激、傷害,怕我終身會籠罩在陰影下。

在母親的故事中,最為驚心動魄的,也最讓我感情澎湃的一段,發生在離開拉薩之後。當時川藏公路沿線正發生大規模藏人抗暴行動,許多路段已經中斷,父親的司機朋友只能繞道青藏公路。

其實早在父母去拉薩那年,沿路就已經不平靜,暴動首先從四川藏區開始,當母親離開時,戰火已蔓延到其他藏區以及西藏境內的廣大地區。

成千上萬的藏人淪為難民,湧入拉薩,在城外的空地上搭建帳篷住下,其中一些來自四川藏區的藏人,成了母親的朋友。

母親聽到不少消息,還學會一些新名詞。比如,藏人把共產黨稱為「紅漢人」,把西藏叫做「衛藏」,把周邊的藏區,包括四川藏區,稱做「安多」和「康」。◇(待續)

──節錄自《有一個藏族女孩叫阿塔》/自由文化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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